林浅踩着细高跟走进写字楼时，电梯镜面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
钱前辈约在消防楼梯间碰头，这是他们私下联络的老规矩——投行里连通风口都可能藏着耳朵。
“小陈总最近在抛售二线城市的商业地产。”钱前辈捏着保温杯，杯壁上还凝着水珠，“表面看是回笼资金，可我查了他抵押的几处物业，都是现金流稳定的项目。”他压低声音，指节叩了叩手机屏幕，上面是陈明远旗下公司的资金流向图，“你说的宋氏供应链重组，要换的物流商叫‘迅达’对吧？”
林浅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今早核对宋氏项目资料时，恰好注意到迅达物流的大股东名单——陈明远的私人信托占股32%，是最大单一股东。
“所以宋氏要换物流商，等于断了他每年至少两千万的分红。”
“不止分红。”钱前辈推了推眼镜，“迅达这两年在做资产证券化，陈明远把未来五年的应收账款都打包成了ABS。要是宋氏撤单，迅达的现金流撑不过三个月，到时候ABS兑付出问题……”他没说完，目光却像刀尖般挑开了那层窗户纸。
林浅突然想起上周在客户酒会上，陈明远的助理王浩替他接了杯香槟。
那只水晶杯沿上沾着半枚唇印，是迪奥999号色的正红色——和迅达物流财务总监李敏的口红一模一样。
当时她只当是酒会上的寻常应酬，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场早有预谋的暗涌。
“所以他会怎么动手？”林浅的指尖无意识着西装袖口的盘扣，那是母亲当年亲手缝的，针脚细密得像道护身符。
钱前辈放下保温杯，杯底与台阶碰撞出清脆的响：“要么让宋氏主动放弃重组，要么让重组后的供应链出问题。前者可能用钱砸，后者……”他顿了顿，“可能找个替罪羊。”
替罪羊三个字像根细针，扎得林浅后颈发紧。
她想起宋氏项目组里新加入的财务顾问——那家叫“汇通”的小型金融公司，昨天才签的合同。
“汇通？”钱前辈翻出手机，快速划拉着企业征信，“注册资本两百万，成立三年换了五任法人，上季度还因为虚假宣传被市场监管局约谈过。”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沉得像口井，“陈明远上个月刚给这家公司投了五百万。”
林浅的社交洞察力突然在太阳穴处跳动。
她想起三天前在陆家嘴丽思卡尔顿的下午茶，汇通的总经理周明远曾站在落地窗前接电话。
当时她注意到他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耳尖泛红——那是被威胁时才会有的生理反应。
而电话那头的声音，她现在回想起来，竟和陈明远的助理王浩有几分相似。
“我需要接触周明远。”林浅的声音里带着刀刃般的冷，“他可能被陈明远捏住了把柄。”
钱前辈点头：“今晚外滩18号有个金融圈的私人晚宴，周明远会去。我让苏棠给你弄张请柬——她昨天刚帮《嘉人》杂志拍了珠宝特辑，那帮人见了她比见亲妈还亲。”
林浅扯了扯嘴角，算是笑：“前辈记得提醒她，别又把人家的梵克雅宝项链说成‘老气横秋的碎钻’。”
可计划总比变故慢半拍。
当林浅换好香奈儿小黑裙，正对着镜子别珍珠胸针时，手机突然弹出郑主管的消息：“明早九点带项目组去汇通做尽调，所有资料今晚十点前发到我邮箱。”
她握着胸针的手顿住，珍珠在指尖沁出冷汗。
郑主管向来对她有偏见，上回她抢在郑主管前头帮客户解决了股权质押问题，对方在晨会上阴阳怪气说“年轻人别总想着出风头”。
现在突然安排她去汇通，时间卡得这么紧……
林浅点开企业微信，看到项目群里郑主管@了所有人：“林浅负责主导，吴同事协助。”吴同事是郑主管的表弟，上个月还在茶水间说“林浅这种没背景的实习生，能留在投行算烧高香了”。
她拨通苏棠的电话，那边正翻着爱马仕的配货单：“我刚查到陈明远上周在巴黎总店买了条鳄鱼皮腰带，刻了‘迅达’的缩写——啧，这老男人连搞钱都这么有仪式感。”
“棠棠，帮我查下郑主管最近有没有和陈明远的人接触。”林浅把手机夹在肩颈间，快速收拾着电脑包里的资料，“他突然安排我去汇通，时间卡得正好是我要接触周明远的当口。”
“明白。”苏棠的键盘声噼里啪啦响起来，“对了，宋氏的张特助刚给我发消息，说宋总今晚推了所有应酬，在静安寺的素斋馆喝茶。他平时最讨厌吃素，这事儿……”
林浅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宋客户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内侧刻着“予卿长安”西个字——那是他和妻子的定情信物。
而他妻子最爱的，就是静安寺素斋馆的翡翠烧卖。
“谢了。”林浅挂断电话，对着镜子理了理耳坠。
耳垂上的碎钻闪着冷光，像她此刻翻涌的心思——郑主管的任务要完成，宋客户的动摇要安抚，周明远的线索更不能断。
她抓起车钥匙出门时，玄关的落地钟刚敲过七点。
夜色漫进客厅，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把悬在头顶的剑。
电梯下行时，手机在包里震动。
她摸出来，是宋客户的短信：“林小姐，明天上午十点，方便来素斋馆喝杯茶吗？”
茶水两个字在屏幕上泛着幽光。
林浅盯着看了三秒，指尖在键盘上跳跃：“好，我准时到。”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
她踩着高跟鞋走进夜色，风掀起裙角，露出小腿上那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十八岁那年，姐姐把滚烫的汤碗砸在她腿上留下的。
这么多年过去，疤痕早没了痛感，却成了她心里最硬的茧。
有些局，该破了。有些债，也该清了。
当林浅的车汇入外滩的车流时，手机突然弹出苏棠的消息：“郑主管的老婆上周在陈明远旗下的美容院办了三十万的会员卡。”
她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目光扫过车窗外的霓虹。
汇通的尽调资料在电脑包里硌着大腿，宋客户的短信还在屏幕上发烫，而外滩18号的晚宴，周明远应该己经到了。
今晚注定是场硬仗。
林浅摇下车窗，夜风灌进来，吹得她发梢乱飞。
她望着黄浦江面跳动的灯光，突然笑了——她等这一天，等得够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