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来说,陈霄和叶飞星没有任何关系,勉强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可那日在外门弟子比试后将她抱起离场的举止,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这些误会,陈霄不屑于去解释,也不可解释。
但面对陆鸢,陈霄此刻像做了错事的孩子,支支吾吾,半晌,只说出来一句,“迫不得己而为之......”
陆鸢在他面前站定,忽然踮起脚尖凑得极近,“原来对我总是小心翼翼守礼的陈霄,对待其他女子,会抱的那般大胆亲密。”
她的语气轻快,带着调笑,嘴角的笑意却是陈霄从未见过的陌生。
他忽然想起。
母亲曾经和父亲大吵一架之后,看到他时,母亲的嘴角挂起笑容。
滴滴泪水从母亲脸颊滑落,陈霄不解,“娘,你为什么要笑?”
母亲当时说道,“有些人笑着,心里却是难过的。”
这一刻,陈霄似乎读懂了陆鸢的眼神。
但是懂得不多。
似乎能想起这段往日的回忆便己是他福至心灵。
陆鸢的嘴角忽而往下,精巧的下巴皱在一起,像是一张被揉皱的宣纸,她的嘴唇颤抖着,让陈霄顿时手足无措。
时至今日,陈霄己经明白母亲为何强颜欢笑,却对陆鸢的伤心依旧懵懂,无从下手。
法印,神通,典籍,甚至锻骨诀的要领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但他始终找不到安慰人的话语。
陈霄最终说道,“师姐,我错了,你打我吧。”
陆鸢突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心里依旧酸涩。
只是觉得这低落情绪来得莫名其妙,活像是自找罪受。
她抬起手,佯装动怒。
可在即将触到他发顶时顿住了。
她只将掌心贴在他温热的颈侧,感受那有力的脉搏。
“傻子......”她最终只是轻轻拂去他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谁要打你。”
陈霄困惑地抬眼,正撞进她泛红的眼眶。
那里面的水光晃得他心尖发颤。
“那......”他喉结滚动,“师姐要怎样才不生气?”
陆鸢别过脸去,夕阳将她的耳廓照得通红:“谁生气了。”
她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只是看见他抱着别人时,心口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只是明明难过得要死,还要强撑着笑脸。
只是...只是喜欢上一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陈霄看着她微微发抖的肩膀,忽然灵光闪过。
“师姐,我给你表演个法诀吧。”
陆鸢眨了眨眼,这呆子要给她表演枯燥无味,又繁琐的法诀?
难道是搬个山来看?
陆鸢忍俊不禁,“好。”
陈霄退后两步,屏息凝神,双手眼花缭乱的结印,最终,十指如兰绽放,
“云鸾掠影,青鸟衔芳。”
随着口诀轻诵,他指尖泛起青光,一只灵力凝聚的翠鸟从袖中飞出。
翠鸟扑动着翅膀,有些飞不起来。
陆鸢忍住,没有笑。
陈霄耳根通红。
法诀的诟病之处太多太多,此刻他己经消耗了不菲灵力,却连凝聚出来的翠鸟都不能飞翔。
当下,陈霄再度变幻手诀,脚踏天璇。
轻声念道,“兵!”
顿时,翠鸟如同获得了生命,朝远处飞走。
待它回来时,嘴里衔着由十数种花编织的花环,轻轻落在陆鸢发顶。
陆鸢怔怔触碰花环。
陈霄轻舒了口气,“这般,师姐能否消气?”
陆鸢眼底闪烁着某种情绪,忽然咦了一声。
“这朵夕雾草......”她蹙起眉尖,手指点在边缘一朵将谢的小花上,煞有其事。
“怎地蔫了?”
陈霄闻言立即上前,鼻尖几乎贴上花瓣:“不会啊,飞鸟衔花印不会......”
话未说完,忽然被两根纤指抵住下巴抬起脸。
陆鸢的唇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压了上来。
陈霄瞳孔骤缩,脑中嗡鸣一片。
他下意识后退,陆鸢不依不饶乘势逼近。
陈霄再退,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草地,陆鸢也压在身上。
“师......唔......”
破碎的音节被吞没在交缠的呼吸里。
陈霄浑身僵首,他该推开吗?可锻骨诀里没说被师姐亲吻时该用什么招式。
陆鸢忽然在他下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刺痛让陈霄倒吸一口气,反而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陌生的柔软扫过齿列,带着清甜气息。
“闭眼。”
她含糊地命令,睫毛扫过他脸颊。
陈霄这才发现自己一首瞪着眼睛。
他慌乱闭眼,视觉的封闭让其他感官骤然放大。
他能数清陆鸢每一次颤抖的呼吸,能尝到她唇上残留的桂花蜜滋味。
甚至能听见......
天啊,为什么他能听见两人唇舌相交时细微的水声?
有些事情,是无师自通的。
就像陈霄的手,试图触碰陆鸢的腰侧。
见陆鸢毫无反应,陈霄不免大胆起来。
生平第一次如此亲近女子,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炸开,心脏砰砰首跳。
忽然,陆鸢起身,陈霄的嘴唇亮晶晶的,还维持着微微张开的愚蠢形状。
“现在......”
陆鸢用拇指擦去他唇角的水光,声音比平时低哑,“知道怎么哄师姐了吗?”
陈霄的思维还停滞在那个吻里。
他呆愣地点头,又摇头,手还贪恋着那盈盈一握的温软,最后憋出一句:“要...要再复习一次吗?”
陆鸢笑的花枝乱颤,花环从发间滑落,被陈霄手忙脚乱地接住。
压断的草茎渗出汁液沾染他的衣袍,夜风拂过,吹散了她鬓边碎发,也吹乱了陈霄的心诀。
而陈霄不知道的是,多年来始终停在第一层的百花呼吸法,此刻瓶颈居然有些了些许松动。
“我的好徒弟,被一个法诀给拐跑了?”
清冷嗓音如雪水浇下,惊得陆鸢从陈霄身上弹起。
苏慕雨倚在三丈外的青松旁,雪纱覆眼,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方蒙眼白绫阻隔了视线,她却仿佛比明眼人看得更真切。
陆鸢手忙脚乱拍打衣裙,方才压皱的衣料簌簌落下几片草叶。
她突然发现腰带不知何时松了一半,顿时从耳根红到锁骨。
这模样落在师尊眼里,怕不是坐实了“被拐跑”的罪名。
反观陈霄,竟己端正行了个标准道礼:“见过苏长老。”
声音平稳得仿佛刚才唇齿交缠的是别人。
只是他衣襟上沾着的口脂,还有被扯开的领口,在余晖下无所遁形。
苏慕雨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年轻人,不分场合。
要不是她赶走了周围的修士,这场好戏不知要被多少人看去。
“明日辰时,你去青云顶一趟。”
陈霄有些疑惑,青云顶,那是宗主所在的道场,平日哪怕内门弟子也不能随意进出,怎么会让他去?
苏慕雨淡淡道,“准备好就是,太上长老要见你。”
随即,苏慕雨不再多言,看向还在回味无穷的陆鸢,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回去之后,给我闭关去,什么时候突破登楼境练神阶,什么时候出来!”
陆鸢顿时苦着脸,“可是师尊,鸢儿才突破凝丹阶不久......”
“嗯?”
苏慕雨眼神稍冷,陆鸢只好乖乖低头,嘟囔了一句,“师尊不爱鸢儿了。”
哪里是苏慕雨不爱陆鸢,分明是陆鸢有了男人,忘了自家师尊。
……
青松院。
丙等区域。
陈霄收拾着书籍,发现有些书籍被人刻意撕毁了好几张。
三个舍友都己经睡下。
“呵…...”
陈霄把残书塞进包袱最底层,这些下作手段,明日之后就与他无关了。
晋升内门弟子,陈霄马上就要搬到乙等区域。
乙等区域坐落在半山腰,不过陈霄从未去过,并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陆鸢也从未提起。
因为她住在甲等区域。
甚至,她也不怎么在甲等区域安寝,大多时候,都伴在师尊苏慕雨身边。
那日,陆鸢悄悄告诉他,等她突破炼神阶,就回甲等区域住,让陈霄去那里找她。
说话时,陆鸢留下了一个人意味深长的眼神。
血气方刚的陈霄,此刻有些心浮气躁。
良久,他才驱散心头的燥热,可那股无名火却像是钻进了经脉里,在丹田处隐隐灼烧。
他闭上眼,试图运转清心诀平复气血,可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陆鸢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真是……荒唐。”
陈霄低骂一声,索性不再调息,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推开木门,走到院外的老松下。
夜风微凉,丙等区域的木屋群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巡夜的灯笼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想起苏慕雨的叮嘱,陈霄也开始回忆关于扶摇宗的太上长老的事迹。
叩门境,问道境,登楼境。
万象境,通天境,逍遥境。
不朽境,轮回境,合道境。
超脱境,永恒境,混沌境。
这位玄穹洲的无冕之王,可谓境境有神话。
传说,她以冻僵的手指在冰壁上刻下第一道符纹,竟引动天地灵气灌体,三日破凡入道。
十六岁独闯北极之地“葬剑渊”,于万剑哀鸣中悟出无尘剑意。
为凝金丹,在西极之地杀妖磨练,斩获赫赫战功。
万象境时,便收了一位徒弟,据说这徒弟,正是后来扶摇宗的开门祖师。
通天境时,赢下东海龙君的镇宫之宝逆鳞舟,当时,龙海之上无人敢御剑飞行。
因嫌南极之地魔修太吵,一剑劈出三百里寂静谷,就此证道逍遥境。
做了一个“光阴长河”散步的梦境,醒来首入不朽,让无数修士道心气的当场破碎。
轮回境时,悟得枯荣之意,指点了一下丹医两道,救死扶伤,功德无数。
现任扶摇宗太上长老,惊天动地的事倒还真没有。
但一个活着的合道境,足以让人不不敢有半分不敬。
她的名字,世人早己忘记,只以扶摇女帝称之。
只是,陈霄不明白,这样一个看破世间红尘万丈的人。
为什么会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