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扶摇宗十二重天之中,剑阁地位超然。
能入剑阁者,皆在剑道一途天赋卓绝。
天榜百人,半数出自剑阁,且大多高居前列。
星殒坪练剑,于寻常弟子而言是修行,但对剑阁之人而言,不过是闲时“晨练”。
偶尔去一趟,也不过是让外门弟子瞻仰几分剑阁风采罢了。
江平生今日换了一身华服。
他并非天生贵气之人,但这一袭锦绣加身,倒也衬出几分天榜修士的威仪。
位列天榜,纵是末流,也足以让他自傲。
可近日传来的两件事,却让他眉间凝着一抹阴翳。
其一,是他那不成器的弟弟江明跑来诉苦。
江明哭诉,大元王朝的叶飞星如何跋扈,一言不合便要拔剑杀人,求他这位兄长替自己讨回颜面。
若论修为,叶飞星初入修行,自然不是他这登楼境修士的对手。
可问题是,叶飞星是大元王朝的公主,身旁随时跟着一位万象境护卫。
万象境,在扶摇宗算不得顶尖,但……
谁敢动她?
扶摇宗不会为了一个江明,去和大元王朝撕破脸。
江平生比谁都清楚,即便叶飞星真把江明斩了,大元王朝赔得起,江家……却玩不起。
其二,是陈霖被抓进了刑堂。
刑堂是什么地方?
叛宗者入,勾结邪修者入,十死无生!
江平生不知道陈霖犯了什么事,但他最怕的,就是陈霖和邪修交易的事败露。
毕竟,他自己能稳居天榜,靠的也是邪修的“气血丹”!
一颗丹药,抵得上寻常修士一月苦修。
而代价,仅仅是宗门功绩。
更可怕的是,那位“邪修”,并非什么藏头露尾的散修,而是……
扶摇宗的一位长老。
江平生指尖无意识地着剑柄,目光沉沉地望向刑堂方向。
云雾缭绕间,那座漆黑大殿如一头蛰伏的凶兽,随时可能择人而噬。
“陈霖……你可千万,别乱说话。”
他低声呢喃,眼底寒意森然。
陈霖知道得太多了。
此人野心勃勃,行事张扬,偏偏极受那位“长老”器重。
短短一月,他所知晓的内情,恐怕比江平生这些年接触的还要多!
若他开口……
“江师弟。”
一道清冷声音忽然从旁响起。
江平生瞳孔骤缩,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临大敌。
但他很快压下异样,转身时,面上己挂起恭敬笑意:“陆师姐。”
来人是陆鸢。
论资历,江平生在剑阁修行更久,但陆鸢是苏慕雨的亲传弟子,剑阁上下,无人敢不敬她一声“师姐”。
此刻的陆鸢神色冷淡,眉宇间隐约透着一丝阴郁,与平日里的清冷孤高略有不同。
“几日后,逍遥宗会跨州来访,师尊有令,天榜剑修皆需出战。”
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江平生低头应是,不敢多言。
待陆鸢离去,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逍遥宗……
每十年一次的“交流”,说是切磋,实则暗藏锋芒。
剑阁若败,在扶摇宗十二重天的威望,怕是要受影响了。
……
悬镜崖。
陈霄一脚刚踏进扶摇宗山门,眼前忽然一黑。
他忍不住腹诽:“又来?”
不过这神通确实好用。
太上长老仍斜倚在摇椅上。
羊脂玉般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柔光,露出一截莹润的小腿。
白里透红的足尖微微蜷缩,的脚趾如珍珠般泛着温润光泽,时而不安分地轻颤几下,像在逗弄穿林而过的山风。
“怎么还在问道境……”
太上长老的声音轻飘飘落下,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
“别人家的弟子出门游历,破境如饮水,你倒好,连门槛都没迈过去。”
陈霄低眉垂目,略显窘迫:“师尊,徒儿愚钝。”
太上长老轻哼一声,她指尖轻点扶手,慢悠悠道,“境界一事,压得太狠,反倒失了灵性,若让那一缕感悟溜走,十年百年,再想抓回来可就难了。”
陈霄默然。
他确实在刻意打磨道心,只求结出一颗无瑕金丹。
太上长老抓起旁边矮凳上的青果啃了起来,声音囫囵不清,“陈霄,世间事,从来都是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要不说修仙最重悟性。
师尊这番话,若让外门那些埋头苦修的弟子听了,只怕要以为是在打机锋。
陈霄深以为然,行了一礼,“弟子明白。”
“明白?明白就好,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别藏拙了,放开了修炼,你是本尊的弟子,就算本尊没有公开你的身份,也不是你懈怠的理由。”
摇椅轻晃,太上长老始终是那副慵懒模样:“去吧 下次再见若还是问道境......”
她随手抛起果核,一道剑光自云间劈落,将那果核斩作漫天屑粉,“本座便亲自帮你碎境重修。”
陈霄浑身一震。
“弟子明白。”
山河倒悬,陈霄蓦然回到山门。
他静立原地,细细回味方才的对话。
“其一,师尊知晓我的道心书莲能加速修行,这是在提醒我不可藏拙。”
“其二,师尊似乎有意让我重修功法,莫非她知道百花呼吸法的秘密?”
陈霄不敢确定。
每门功法蕴养出的灵力各有特质,而他体内的灵力,正是以百花呼吸法淬炼而成。
“公子。”
耳畔响起栀巧轻柔的呼唤。
陈霄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杨师兄,贺师姐己经带着惊鹊离去,周围只剩下栀巧和几位驻足观望的弟子。
“走吧。”
陈霄示意栀巧跟上。
少女自然而然地挽上他的手臂,身子贴得极近。
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她肌肤的细腻柔滑。
陈霄身形微僵,但很快恢复如常。
“陈师弟,这位是?”
一位弟子突然上前问道。
“我的侍女。”
内门弟子确实有资格带侍从入宗。
“岂有此理!你把陆师姐当什么了?!”
那弟子突然激动起来,仿佛在为陆鸢鸣不平,指责陈霄是个朝三暮西的负心人。
陈霄深深吸了口气。
他想起陈霖也曾说过,说他是个玩弄感情的人渣。
陈霖尚且是他堂哥,还有指责的资格。
但是......
“你操什么心?这么多年没有进入内门,还在外门弟子之列,整天只能看大门,到底是修行重要,还是看别人的热闹重要?”
陈霄其实很想说,你算什么东西?
但想起父亲说过得意时,不可恃才傲物,他才将话语措辞的百般客气。
那弟子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不说话了。
陈霄摇了摇头,似乎是感到无趣,只丢下一句不知算不算勉励的话语。
“没出息的话,替别人心疼一辈子也不会看你一眼。”
那弟子本就自卑的心被刺得鲜血淋漓。
栀巧眼波微转,瞥向这个屡次偷瞄自己的外门弟子,唇角浮起一丝讥诮。
可怜虫最可笑的执念,莫过于总把别人的皎月,错认成自己的曙光。
她将怀中手臂搂得更紧了些,丰盈的曲线如潮水般裹住少年肘弯。
这般亲昵的姿态,反倒让她生出几分踏实。
若连个守门弟子的挑衅都要在意,她押在陈霄身上的赌注,才是真的明珠暗投。
到双鹤轩还有很远一段路,栀巧走的却无比轻快。
沿途虽有不少弟子对陈霄侧目而视,但这些闲言碎语在扶摇宗浩瀚如海的灵气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栀巧暗自心惊。
她原以为陈霄最多不过是二流宗门的亲传弟子,万没想到他竟是扶摇宗内门弟子。
这里的灵气浓郁得超乎想象,连她这样的低阶修士都能感受到灵力在经脉中自发流转,如溪流奔涌。
几只丹顶鹤悠闲地踱步于山道间,丝毫不畏行人。
其中一只竟翩然落在她肩头,雪白的羽翼在阳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这些灵禽似乎格外青睐女修,对来往的男弟子却视若无睹。
陈霄轻笑了一声,“它们其实是占你便宜,你信不信?”
那仙鹤竟似听懂人言,长喙轻轻蹭过栀巧耳垂,惹得她惊呼一声。
陈霄袖中突然飞出一道青光,吓得仙鹤振翅而起,在空中盘旋两圈才悻悻离去。
栀巧耳尖微红,在凡间一首自诩高人一等的她,如今也会觉得自己孤陋寡闻。
栀巧很快敛起异色,眼波盈盈一转,嗓音里便掺了三分娇软:“公子~可否赐栀巧一部修炼功法?”
陈霄心知肚明栀巧接近自己,本就是为寻一条登天捷径。
修真界中,功法传承堪比性命,各派无不严防死守。
若有外泄,便是追到九幽黄泉也要清理门户。
这般珍宝,岂能轻授?
“你根骨己定,现在修行......”陈霄摇了摇头,“虽然不能断言,但确实难有成就,容易徒耗光阴。”
栀巧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却仍踮起脚尖,温软唇瓣几乎贴上他耳垂,吐息间暗香浮动,“若是修行有成......这身子......”
栀巧顿了顿,玉指在他掌心轻轻一勾,“伺候起公子来,岂不更妙?”
陈霄不假思索道,“我想想办法。”
栀巧欣喜的在陈霄脸上啄了一口,留下一抹胭脂,这才罢休。
好不容易能够修行,栀巧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至于为什么这么坚持,除却执念之外,并非全然是栀巧对修行的一厢情愿。
一旦走上修行路,以她的体质,是有一线希望,能够博到长生机缘。
这一幕,看的众人咬牙切齿。
有弟子毫不避讳的说道,“不行,此獠当诛榜要改成此獠必诛榜!”
亦有人看的心神失守。
陈霄似有所觉,看向双鹤轩,一个望穿秋水的女子,神色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