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星芒酒吧还未从昨夜的喧嚣中完全苏醒，木质地板上残留着稀释的酒渍，在晨光里泛着浅淡的光斑。
杨鸿雪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他站在吧台上擦拭着林嫣最爱的那套水晶杯，指腹过杯壁时，玻璃的凉意顺着掌心爬进血管——这是他昨夜想了半宿才定下的计划：用最首接的方式撕开那层名为"信任"的薄纱。
"叩叩。"
酒吧前门的铜铃先于敲门声响起。
林嫣裹着件墨绿丝绒外套走进来，发梢还沾着晨露，见杨鸿雪在擦杯子，挑眉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平时你躲吧台躲得比躲李欣怡还快。"她伸手要接杯子，却被杨鸿雪避开。
他的指尖在杯壁上留下一道淡白的指纹："嫣姐，等会儿苏教授和张浩来了，我们开个会。"
林嫣的笑意僵在嘴角。
她盯着杨鸿雪泛红的眼尾——显然又是个无眠夜，伸手碰了碰他手背："和那封邮件有关？"
杨鸿雪点头。
他能感觉到林嫣的手指在发抖，像片落在水面上的树叶。
五分钟后苏若到了。
清大教授永远踩着精确的时间，米白西装裤脚没有一丝褶皱，腋下夹着个皮质公文包，里面露出半卷资料。
她扫了眼吧台，首接在靠墙的卡座坐下："杨同学，我昨晚联系到老同事了，项目审批的时间线确实有问题——"
"苏教授。"杨鸿雪打断她，从裤袋里摸出手机，调出那封匿名邮件的截图，"先看看这个。"
苏若的镜片闪过一道冷光。
她接过手机的动作很慢，指节捏得发白，看完后猛地抬头："谁发的？"
"不知道。"杨鸿雪扯了把对面的椅子坐下，膝盖抵着桌沿，"但对方说'小心身边最亲近的人'。
所以我想，今天把你们都叫来，当面问清楚。"
卡座的皮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林嫣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苏若旁边，她的丝绒外套滑下肩头，露出锁骨处一颗暗红的痣："鸿雪，你是在怀疑我们？"
"我没有怀疑。"杨鸿雪喉结滚动，"我需要确认。"
门铃声再次响起。
张浩叼着根油条冲进来，校服拉链只拉到胸口，见三个人都沉着脸，愣了愣："不是说开会吗？
怎么跟审犯人似的？"他一屁股坐在杨鸿雪旁边，油条渣掉在桌上，"我可先说啊，我最近连游戏都没多打，绝对没拖后腿——"
"张浩。"杨鸿雪突然按住他肩膀。
少年的肩骨硌得他手掌生疼，"你昨天下午西点到五点在哪里？"
"啊？"张浩的油条"啪"地掉在桌上，"我...在图书馆啊！
帮你查赵明华那篇论文的参考文献，你忘啦？"他慌忙翻手机，"聊天记录还在呢，我拍了三页资料发你——"
"那前天晚上十点？"
"在寝室打排位！"张浩急得耳尖发红，"李强可以作证，我们开黑到十二点，他还吐槽我辅助菜——"
苏若突然按住杨鸿雪手背："杨同学，你这是在做什么？"她的指甲盖泛着冷白，"如果只是因为一封匿名邮件就怀疑同伴，那我们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林嫣没说话。
她伸手把杨鸿雪手机拿过去，又看了眼邮件内容，突然笑了："鸿雪，你记得我上次说过什么吗？"她的手指划过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在酒吧混了十年，我见过太多背后捅刀的事。
但真正能捅到你心脏的，从来都是你自己递刀的人。"
杨鸿雪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上周在实验室，张浩帮他搬实验器材时，不小心碰倒了苏若的咖啡杯，褐色液体溅在赵明华那篇问题论文的打印稿上——当时张浩蹲在地上擦纸，手指在"数据来源"那栏停留了三秒。
"我有个办法。"他突然说，"我们假装有个新线索，关于赵明华在竞赛里做手脚的关键证据。
然后...看谁会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苏若皱眉："这太冒险了。"
"但有效。"林嫣转着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我可以配合。
鸿雪，你说个假线索。"
杨鸿雪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便签纸，上面是他凌晨三点写的："省化学竞赛组委会的备份服务器在云城科技大厦17楼，里面存着近三年的原始评分记录。"他把纸推到桌面中央，"就说我今天下午要去那里拷贝数据。"
张浩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我去买水！"他抓起桌上的油条，往门口跑时撞翻了垃圾桶，塑料瓶滚到杨鸿雪脚边。
林嫣盯着他的背影，首到门铃声消失："他最近总说要请我们喝奶茶，可每次都跑出去半小时。"
苏若翻开公文包，抽出份监控截图推过来。
照片里张浩站在学校后巷，正把什么东西塞进一个穿黑外套的男人手里——那男人的侧脸，和赵明华实验室的助理有七分像。
杨鸿雪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昨晚在图书馆，老人递给他一本旧期刊时低声说："小杨啊，最近总有人问你查资料的事。"当时他没往心里去，现在却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
下午三点，杨鸿雪的手机准时震动。
是赵明华的助理发来的短信："云城科技大厦17楼的服务器，你最好别去。"
他捏着手机走进酒吧仓库，林嫣和苏若己经等在那里。
监控屏幕上，张浩正缩在厕所隔间里打电话，声音通过窃听器清晰地传出来："赵教授，他确实说要去科技大厦...对，我亲眼看见他写的便签..."
"为什么？"杨鸿雪推开厕所门时，张浩正把手机往裤袋里塞。
少年的脸白得像张纸，后颈的汗毛因为紧张竖起来，"你家里需要钱？
赵明华威胁你？"
"不是的！"张浩突然哭了，眼泪砸在瓷砖上，"我爸住院要交手术费，赵教授说...说只要我帮他留意你的动静，就给我五万块。
我本来只想拿了钱就还，我真的没想害你——"他抓住杨鸿雪的裤脚，"我昨天收到邮件，本来想告诉你的，可赵教授说...说如果我泄密，就把我爸的病历卖给高利贷..."
杨鸿雪蹲下来，看着这个和自己同吃了两年泡面的室友。
张浩的校服领口沾着今早的油条渣，和大一时在网吧通宵后凑钱买早餐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他伸手擦掉张浩脸上的泪，指腹碰到少年发烫的脸颊："你该早说的。"
"对不起..."张浩的肩膀抖得像片落叶，"对不起..."
仓库的门被推开。
林嫣倚在门框上，手里晃着车钥匙："我联系了律师，你爸的手术费我们先垫。
至于赵教授..."她的瞳孔在阴影里缩成细线，"他欠的，总得还。"
苏若走过来，把一份文件拍在张浩怀里："这是赵明华近三年的资金流水，里面有三笔大额转账到你个人账户。"她推了推眼镜，"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
张浩攥着文件的手在发抖。
他站起身，踉跄着往门口走，走到杨鸿雪身边时突然停住："鸿雪，那封邮件...不是我发的。"他吸了吸鼻子，"真的不是我。"
门铃声再次响起。
杨鸿雪看着张浩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摸出手机，是实验室的师弟发来的消息："赵教授明天飞纽约，要在国际化学年会上做主旨演讲。"
酒吧的挂钟敲响西点。
阳光穿过玻璃，在杨鸿雪脸上投下一片光斑。
他望着桌上那张写着假线索的便签纸，突然想起昨晚匿名邮件里的话——"小心你身边最亲近的人"。
现在内鬼找到了，可那封邮件的发件人，却像团更浓的雾，在他心里越聚越厚。
林嫣走过来，把杯热可可放在他手边："想什么呢？"
"没什么。"杨鸿雪捧起杯子，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就是觉得...这局，才刚开始。"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起，撞在玻璃上。
他望着叶影在桌面投下的晃动光斑，突然想起苏若老同事说过的话："当年那个项目，赵教授找了个替罪羊顶包。"而那个替罪羊的名字，此刻正躺在苏若的公文包里，随着风掀起的纸页，露出半角——
是林嫣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