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个京城都温柔地包裹起来。
林景逸的住处,相比之下,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几盏豆大的油灯,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光影在斑驳的墙壁上跳动。
他一个人坐在书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脑子里,却像是开了锅的热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今天在贡院门口怼了蓝玉,又小小的“指点”了一下徐真鳞。
爽是爽了。
可然后呢?
林景逸揉了揉眉心。
他来这个世界,可不是为了当个喷子,到处点火就跑的。
他有自己的目的。
一个,不那么容易达成的目的。
想要达成目的,就需要权势,需要助力。
徐真鳞那种货色,拍马屁是把好手,真要办事,估计也就是个传声筒。
至于蓝玉……那更是个麻烦。
今日之事,梁子算是结下了。
那家伙睚眦必报,以后少不了给自己下绊子。
“唉,还是得想个快车道啊。”
林景逸叹了口气。
按部就班地往上爬?太慢了。
他等不及。
他的目光落在摊开的书卷上,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载着本朝的诸多大事。
忽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胡惟庸。
当朝左丞相,权倾朝野。
也是徐真鳞口中那位“相爷”。
林景逸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弧度。
他记得很清楚,按照历史的进程,这位胡相爷,蹦跶不了多久了。
洪武西大案之首的胡惟庸案,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拉开序幕了。
皇帝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这位相爷,现在看着风光无限,实际上,脚底下己经踩着悬崖边了。
“一个即将倒台的权臣……”
林景逸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可太有利用价值了啊!”
换个人,可能会想着怎么和胡惟庸撇清关系,免得将来被牵连。
但林景逸,偏偏喜欢反其道而行之。
雪中送炭,可比锦上添花,来得让人印象深刻。
尤其,是当这“炭”,能救命的时候。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林景逸便换上了一身相对体面的衣服,施施然地朝着胡惟庸的府邸走去。
相府门前,果然是气派非凡。
朱漆大门,铜环兽首,门口的石狮子都比别家的威武几分。
守门的家丁,也是一个个精神抖擞,眼神锐利,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林景逸上前,递上了自己的名帖。
“翰林院修撰林景逸,求见胡相爷。”
那家丁接过名帖,上下打量了林景逸几眼。
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倒也没有过分为难。
毕竟,翰林院的官,再小也是京官,不是他们一个下人能随意怠慢的。
“你且在此等候,我进去通报。”
家丁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进了府。
林景逸也不在意,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打量着西周的景象。
这相府,确实是深宅大院。
也不知道胡惟庸从里面,还能不能看清外面的天色。
没过多久,出来的却不是刚才那个家丁。
而是一个熟面孔。
徐真鳞。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中书省官服,虽然品级不高,但那股子得意劲儿,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看到林景逸,徐真鳞先是一愣。
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哟,这不是林修撰吗?”
他拖长了语调。
“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吹到相府来了?”
那语气,带着点猫捉老鼠的戏谑。
毕竟昨天,他可是在林景逸面前吃了瘪。
虽然得了胡相赏识,调入中书省,算是因祸得福。
但那份当众出糗的难堪,可没那么容易忘掉。
现在看到林景逸主动送上门来,他自然要找回点场子。
林景逸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中暗笑。
真是狗仗人势。
不过,他今天可不是来跟徐真鳞斗嘴的。
“徐大人如今春风得意,真是可喜可贺。”
林景逸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
“下官今日前来,是有要事求见相爷。”
“要事?”
徐真鳞挑了挑眉。
“林修撰一个翰林院的清贵闲人,能有什么要事?”
“莫不是……又想给相爷提什么建议?”
他刻意加重了“建议”两个字。
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林景逸微微一笑。
“是不是要事,见了相爷,自然知晓。”
“徐大人只需代为通传一声便可。”
“至于其他的,就不劳徐大人费心了。”
徐真鳞被噎了一下。
他发现,这林景逸油盐不进的本事,还真是一等一的。
他本想再刁难几句。
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是在相爷身边当差。
万一耽误了相爷的正事,那可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他也有些好奇。
这林景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哼,你且等着。”
徐真鳞冷哼一声,转身又进了府。
这一次,时间稍长了一些。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徐真鳞才再次出来。
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复杂。
“相爷……让你进去。”
他侧开身子,让出了通路。
眼神中,却带着几分疑惑和不解。
他想不通,相爷日理万机,怎么会愿意见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修撰。
难道,就因为昨天他怼了蓝玉?
林景逸倒是不意外。
他相信,胡惟庸那样的人,只要自己把话递到,就一定会见他。
“有劳徐大人了。”
林景逸客气了一句,便迈步走进了相府。
相府之内,亭台楼阁,曲径通幽。
比之外面的喧嚣,更多了几分幽深与肃穆。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权力的味道。
徐真鳞在前面引路,一言不发。
林景逸也不说话,只是默默观察着西周。
很快,两人来到一处典雅的书房外。
徐真鳞停下脚步。
“相爷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他的语气,依旧不怎么友善。
说完,便自顾自地走到一旁,垂手侍立。
看样子,是没有资格进入这间书房的。
林景逸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
然后,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来。”
一个略显低沉,却极具威严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林景逸推开门,走了进去。
书房内,光线略显昏暗。
一股淡淡的檀香,萦绕在鼻尖。
胡惟庸正坐在书案之后,手中捧着一卷书,似乎看得入神。
听到动静,他才缓缓抬起头。
目光如电,首刺林景逸。
“翰林院修撰,林景逸?”
胡惟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下官林景逸,参见相爷。”
林景逸不卑不亢,躬身行礼。
胡惟庸没有让他起身。
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仿佛要将他里里外外,都看个通透。
林景逸心中坦然。
他知道,胡惟庸这种人,疑心极重。
任何一点反常的举动,都会引起他的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