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荧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林辰的指节抵着照片上"周大勇领养"的铅笔字，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剜进周大勇泛红的眼底。
"1997年12月15日凌晨两点，红光路纺织厂外。"他开口时声线平稳，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后颈泛起凉意，"你开着那辆二手捷达撞了人，刹车痕迹在柏油路上拖了十米——"
"放屁！"周大勇的手铐撞在铁桌上发出脆响，他脖颈的青筋暴起如蚯蚓，"老子当年根本没车！"可话音未落，林辰手机屏幕亮起的光便映出他煞白的脸——方新洲的消息在屏幕上跳动："周大勇1997年12月确有一辆捷达牌轿车，12月16日以低价转卖。"
刘晓静还在磕头，额头的血珠顺着林辰的鞋尖滴到地面，在瓷砖上晕开暗红的花。
她染血的手指死死抠住林辰裤脚："他撞的是我妈！
我妈那天去纺织厂找他，说要带我们姐妹走——"
"住口！"周大勇突然扑过来，手铐的链条绷得笔首，张天暧迅速挡在林辰身前，反手扣住他的肩膀。
周大勇的虎口剧烈抽搐，皮肤下银十字架的轮廓若隐若现，那是当年被撞女人挣扎时抓出的伤痕，林辰在调阅的监控里看得清清楚楚。
"1997年12月15日，纺织厂监控拍下你推搡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林辰将手机举到周大勇眼前，"她怀里还抱着个两岁的孩子——你妹妹周小棠，对吗？"
周大勇的喉结上下滚动，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突然扯着嗓子笑起来，唾沫星子溅在张天暧脸上："监控？
老子早让人删了！
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所以你才急着转卖车。"林辰的拇指着照片边缘，"但刹车痕会渗进沥青里，当年的修路工人记得很清楚——12月16日早上，红光路那段新铺的沥青上有两道血印子。"
周大勇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盯着林辰的眼睛，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鸭般发出嘶哑的喘气声。
张天暧感觉手下的肩膀在抖，那股颤抖从骨骼深处传来，比任何语言都诚实。
"孙副局。"林辰突然抬头看向门口。
不知何时，孙副局长己经站在审讯室门口，警帽压得低低的，目光像两把钢刀。
"带回去。"孙副局冲身后的老刑警点头。
两个警员上前架住周大勇的胳膊，他却突然挺首腰板，梗着脖子吼："我没做过！
你们查！
随便查！"可他发颤的尾音出卖了自己，经过林辰身边时，他猛地偏过头，不敢与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对视。
刘晓静终于被张天暧拉起来，她的额头肿得像枚青桃，血混着泪在脸上冲出两道沟壑。
她抓住林辰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谢谢...谢谢..."
"你妹妹在医院替你打点滴时，知道你要分尸吗？"林辰抽回手，声音像浸了冰水，"她肝癌晚期，最需要的是安宁，不是替你顶罪。"
刘晓静的身子猛地一震，眼泪又汹涌而出。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攥着自己腕上的疤痕，那道电锯划开的伤口在灯光下泛着青白。
"小林，让天暧送你。"孙副局拍了拍林辰肩膀，"案子破了，该吃顿热乎饭。"
方新洲突然从走廊那头跑过来，警服领口歪着，额角挂着汗："副局，我正好要去买饭——"
"不用。"孙副局的目光扫过方新洲涨红的脸，"天暧跟我汇报过现场情况，她更熟。"
方新洲的手指在裤缝上蹭了蹭，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他望着张天暧跟着林辰走向警车的背影，耳尖渐渐红到脖颈。
警笛在校园里拉响时，梧桐叶正扑簌簌砸在车顶。
林辰望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女生宿舍，刘晓静的身影还站在台阶上，像株被暴雨打蔫的芦苇。
"林先生，前面有家小馆子的红烧肉不错。"张天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紧张而发白，"孙副局说要好好谢谢你。"
"不用谢。"林辰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法桐，"真相本来就在那里，我只是掀开布。"
饭店的暖气裹着红烧肉的甜香扑过来时，张天暧的笔记本又翻到新页。
她盯着林辰垂在桌下的手——那双手刚才还翻看过带血的照片，此刻却安静地搭在椅背上，像片落进深潭的叶子。
"您怎么确定监控没被删干净？"她咬了咬笔尖，"周大勇说..."
"他说的不算。"林辰夹起块豆腐，"纺织厂1997年的监控主机在仓库，老鼠咬断了电源线，数据存进了备用硬盘——方新洲上午刚从旧仓库里挖出来。"
张天暧的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
她望着林辰低垂的眼睫，突然想起今早他蹲在碎尸现场的模样：戴着手套的手指抚过窗台上的碎指甲，像在抚摸件易碎的艺术品。
"林先生，考虑过加入警队吗？"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您这样的人才..."
"没兴趣。"林辰放下筷子，"警徽太沉，我戴不稳。"
张天暧的耳尖瞬间红了。
她捏着玻璃杯的手紧了紧，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那...做朋友呢？"
林辰抬头看她。
暖黄的灯光里，这个总把头发扎得利落的女警察，此刻发梢翘了一缕，像只炸毛的小兽。
他突然笑了，那笑意淡得像片云："你想让我继续帮你们查案。"
张天暧的杯子"咔"地磕在桌上。
她望着林辰似笑非笑的眼睛，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窗外不知谁放起了烟花，斑斓的光映在他镜片上，将那句"我猜的对吗"镀成了碎片。
"时间不早了。"林辰起身时，外套扫过她搁在桌角的笔记本。
张天暧瞥见扉页上自己刚写的字："林辰，神秘，理性，或许...可以信任？"
夜风卷着梧桐叶扑在饭店玻璃上，张天暧望着他走向警车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着笔记本边缘。
明天局里要开案情分析会，她得把周大勇的审讯记录整理出来——但此刻她突然觉得，比起那些冷冰冰的文字，或许该在备注栏加一句：他总能看透别人的心思，包括...我的。
警车尾灯在夜色里划出两道红痕，张天暧摸出手机，对着夜空里最后一朵烟花按下快门。
照片里，烟花的光落在她微扬的嘴角，也落在备注栏刚打好的字上："下次，换我让他猜不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