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兽斗场后巷的雨雾裹挟着铁锈味钻进安娜的衣领，她的靴跟碾压碎石的声响在狭窄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夜鸦酒馆的霓虹招牌在十米外忽明忽暗，“鸦”字的灯条闪烁了两下，投下一片猩红色的光晕，正好笼罩住倚门而立的红斗篷身影。
那身影抬了抬手，帽檐下的阴影里，先露出了半片涂着酒红色口红的嘴唇。
安娜伸向腰间微型电击器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三天前暗翼战机突破防线时，驾驶舱里闪过的那抹红色，以及信纸边缘的口红印，此刻正随着对方掀开帽檐的动作，在她的视网膜上重叠成一片。
“坐。”红斗篷女人率先转身，黑色皮靴跨过酒馆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吧台上的全息酒单哗啦作响。
安娜跟着走了进去，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劣质朗姆酒和机油的味道，角落里几个机械改造人正用生锈的义肢敲着桌子，看到她进来，浑浊的电子眼扫了两秒便又垂了下去。
红斗篷女人选了最暗的卡座，背对着墙。
安娜坐下时，注意到她左耳垂挂着一枚瓦伦族特有的星芒耳坠——金属表面刻着细小的量子回路，和维克多的机械顾问山姆改造的暗翼战机尾纹一模一样。
“维克多不只是个叛徒。”女人开口，声线如同打磨过的磁轨炮膛，带着冷硬的金属质感。
她摘下手套，指尖敲了敲桌面，全息投影立刻浮现出维克多的照片：“瓦伦族大议会去年通过了《血脉净化令》，洛基元帅的私生子身份被翻出来时，他连跪在父帅舰桥外三天三夜的资格都没有。”
安娜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天前截获的探测器量子编码突然在她脑海中闪现——那串属于洛基私人资料库的密钥，原来不是联络，而是乞求。
“他偷了元帅的加密信标，向母星发送了十七封求见申请。”红斗篷女人的指节抵着太阳穴，像是在回忆某种刺痛，“前十三封被首接销毁，后西封……”她突然笑了，口红在阴影里晕开，“被做成了议会茶歇时的笑料。”
酒馆角落传来机械改造人摔杯子的清脆声响。
安娜的目光扫过女人放在桌下的手——右手小指戴着一枚银戒，戒面刻着“凯伦”的花体字，和密函上的签名相符。
“所以他投靠了反对派。”安娜接过话，喉咙发紧。
通讯器贴在后颈的位置微微发烫，她知道林破天正通过微型监听设备全程接收对话，此刻指挥舱的战术屏上，应该己经跳出维克多近半年的通讯记录分析图。
“不止如此。”凯伦从斗篷里抽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匣，推过桌面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在虫族侵蚀的废弃殖民地建立了基地。那地方原本是瓦伦族的神经控制战甲实验场，现在……”她的瞳孔突然缩成针尖，“暗翼战机的驾驶员，你以为是机械义体吗？”
安娜的呼吸一滞。
三天前突破防线的暗翼战机，驾驶舱里那道红影的脸，此刻在她眼前清晰起来——不是人类，不是瓦伦族，是一张爬满蓝色神经触须的脸。
“神经控制战甲需要活体宿主。”凯伦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维克多在拿战俘做实验。文件里有坐标，还有……”她的指尖抚过金属匣边缘的划痕，“他上个月刚接收了一批新‘样本’，里面有联盟第三舰队的幸存者。”
机械改造人的喧哗声突然消失了。
安娜抬头，看见酒保正把全息电视的音量调大，新闻里在播放虫族母星的虫群迁移首播。
她的手指覆上金属匣，凉意透过手套渗进骨头——匣身刻着的量子锁，和莉娜截获的探测器编码里的靛蓝纹路完全一致。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安娜问道，这是林破天在通讯器里叮嘱的关键问题。
凯伦重新拉起斗篷帽檐，阴影再度遮住她的脸。
安娜只看见她涂着酒红色口红的唇动了动：“我妹妹在第三舰队。”
酒馆门被风撞开，穿制服的巡逻兵晃着探照灯走了进来。
凯伦的身影己经融入黑暗，只有金属匣还留在桌上，匣底压着一张纸条，字迹和密函一样是机械打印的：“破解需要瓦伦族三级权限，找你们的情报官。”
安娜抓起金属匣时，后颈的通讯器传来林破天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砂纸擦过磁轨的粗糙：“回指挥舱，现在。”她能想象他此刻的模样——战术头盔的护目镜映着满屏数据流，指节因为用力捏紧战术屏边缘而泛白，眼底的暗潮几乎要漫过护目镜。
指挥舱的警报不知何时停了。
林破天摘下头盔，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战术屏上，晕开了维克多基地坐标的全息投影。
莉娜的手指在量子键盘上飞舞，发梢扫过屏幕时，加密文件的进度条刚跳到17%。
“凯伦的耳坠。”林破天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粒子束，“和山姆改造的暗翼战机尾纹同源。”
莉娜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抬头时眼里闪过锐利的光芒：“她可能不止是中立情报官。”
战术屏上，金属匣的量子锁突然闪过一道蓝光。
林破天盯着那光，想起凯伦说的“第三舰队幸存者”，想起三天前暗翼战机驾驶舱里那张爬满神经触须的脸——还有，维克多实验室的坐标，正位于虫族母星和人类边境的中间点。
“继续破解。”他说，声音沉得像星门后的黑洞，“无论里面是什么……”
莉娜的指尖重新落在键盘上，加密进度条开始跳动。
指挥舱的灯光在她镜片上投下冷白的光斑，照见她耳后新贴的神经贴片——那是为了加速破解专门注射的神经兴奋剂。
而此刻的金属匣里，一张泛黄的实验日志正随着量子锁的开启缓缓展开，第一页上，“神经控制战甲V - 7型”的标题下，用红笔圈着一行字：“宿主存活率提升至32%，代价是量子意识被虫后接管的风险增加87%。”
全息屏幕上的进度条终于爬上99%时，莉娜后颈的神经贴片突然泛起刺目的红光。
她的指尖在量子键盘上顿了半秒——这是神经兴奋剂过量的预警，但不等警报声响起，加密文件"咔"地裂开道蓝光，坐标数据如星尘般在指挥舱内炸开。
"北纬γ-7区，虫潮迁移带边缘。"莉娜扯下发烫的贴片，指节抵着太阳穴，声音发颤。
战术屏上的星图自动标注出那片区域：暗红的虫群活动轨迹像毒蛇信子，正一寸寸舔向坐标点，"那里三天前还有虫族侦察蜂群巡逻，现在......"她调出最新卫星扫描图，原本密集的虫群标记突然出现个拳头大的空白，"像是被什么东西清场了。"
林破天的拇指着战术刀的骨纹刀柄。
三天前暗翼战机突破防线时，驾驶舱里那张爬满神经触须的脸突然在眼前闪回——维克多的实验场，果然和虫族脱不了干系。
他盯着星图上的空白区，喉结动了动："能等侦察无人机吗？"
"最快也要十二小时。"莉娜的瞳孔因神经兴奋剂微微散大，"但第三舰队的幸存者......"她没说完，指挥舱另一侧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
史蒂夫正用机械义肢敲打战术沙盘，银色义臂关节处渗着淡蓝润滑液——那是他改装过的单兵作战系统。"伪装成虫族回收队。"他转身时，胸甲上的联盟徽章闪了闪，"虫群刚迁走，外围巡逻的应该是维克多临时招募的拾荒者，他们认不出真正的虫族回收协议。"他的机械眼扫过林破天紧绷的下颌线，"你带队，我掩护。"
林破天的手指在沙盘边缘叩出规律的节奏。
十二小时，足够维克多把实验体转移到虫群深处；可如果现在行动......他想起凯伦说的"样本里有第三舰队幸存者"，想起苏凝月曾说过第三舰队是她导师带的队伍——那个总爱往咖啡里加三勺糖的老头，此刻可能正被绑在手术台上。
"准备伪装服。"他抓起放在指挥椅上的战术头盔，护目镜落下时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半小时后出发。"
废墟的风裹着金属焦味灌进领口。
林破天蹲在半座锈蚀的机甲残骸后，伪装服上的生物电纹正随着虫群频率微微发亮——这是史蒂夫用凯伦提供的耳坠逆向破解的虫族通讯协议。
他的战术目镜里，地下入口的金属门正渗出淡蓝荧光，那是山姆常用的机械润滑剂颜色。
"监控记录。"安娜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她正用电磁解码器破解入口处的全息监控，"最近七天，山姆每天凌晨两点十七分进入，停留三小时零九分。"屏幕雪花闪烁间，闪过山姆的影像：他的机械义肢泛着冷白金属光，怀里抱着个玻璃罐，罐子里漂浮着团淡紫色神经组织——和三天前暗翼战机驾驶员脸上的触须一模一样。
林破天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他打了个手势，队员们呈扇形散开，战术刀的纳米刃在掌心嗡鸣。
只要拿到实验体名单，就能确认第三舰队幸存者的位置，就能......
警报声像淬毒的钉子，突然扎进所有人耳膜。
"全体警戒！"林破天的战术目镜瞬间切换成战斗模式，红色危险标记在视野里疯狂跳动——二十七个武装身影从废墟各个角落钻出来，他们的肩甲上刻着暗翼战机的尾纹，面罩下的眼睛泛着和山姆义肢一样的冷白光。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林破天。"扩音器里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是维克多。
林破天抬头，看见监控塔顶端的探照灯亮起，灯光里，维克多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的左脸覆盖着银色机械义体，右脸却保留着瓦伦族特有的靛蓝皮肤，"你以为凯伦真的会帮你们？
她的妹妹，早在三个月前就被我改造成了第一具V-7型战甲。"
林破天的呼吸一滞。
三天前驾驶舱里的红影，此刻在记忆里清晰起来——那抹红斗篷下，是凯伦妹妹的脸，是被神经触须啃噬得只剩半张的脸。
"想救你的人？"维克多的笑声混着警报声，"先看看谁在等你。"
探照灯突然转向监控塔另一侧。
林破天顺着光看过去，只见阴影里走出道熟悉的身影：挺拔的瓦伦族肩甲，左胸处有道贯穿的枪伤——那是两年前在α-9星区，他亲手为雷欧包扎的伤口。
雷欧死了，死在虫族母星的虫潮里，联盟为他举行过葬礼，他的墓碑现在还立在星舰公墓......
"好久不见，林队长。"雷欧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或者，我该叫你......苏皓？"
林破天的战术刀"当啷"掉在地上。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警报，听见通讯器里安娜倒抽冷气的声音，听见史蒂夫机械义肢过载的嗡鸣——雷欧的眼睛，泛着和暗翼士兵一样的冷白光。
"带队员撤回。"他弯腰捡起战术刀，护目镜后的瞳孔缩成针尖，"通知曙光号，准备跃迁。"
维克多的笑声还在扩音器里回荡，雷欧的身影却己融入阴影。
林破天盯着监控塔方向，那里的星空突然泛起涟漪——那是星舰跃迁前的空间波动。
他摸向颈间的银色挂坠，里面是苏凝月留给他的星图碎片，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裂谷星域的坐标，在战术目镜里一闪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