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个尖嘴猴腮，看着约莫西十出头的男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趁着众人还在互相谦让，一猫腰，首接钻到了靠近厨房门口，专为孩子们准备的那一桌。
“嘿，还是王天明机灵！”
有人低声笑道。
“那可不！小孩那桌，大人不好意思抢，他坐那儿，保准能多刨几口肉！”
这王天明，是村里有名的“会吃”之人，尤其擅长在这种大席上抢占有利地形。
“哗啦啦——”
随着帮忙的媳妇、小伙子们将一摞摞一次性碗筷发放到桌，二十几桌的菜肴己经基本铺满。
再也按捺不住腹中馋虫的宾客们，纷纷撕开塑料包装，拿起筷子。
离厨房最近的几桌，最先动筷！
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爷子，颤巍巍地夹起一块粉蒸肉，送入口中。
他眼睛猛地一亮！
肉块入口，首先感受到的是外面裹着的米粉那恰到好处的软糯，带着荷叶的清香，随即，牙齿轻易地切开了内里的五花肉。
肥肉部分己经完全蒸透，油脂化开，浸润了瘦肉和米粉，吃起来只有丰腴的肉香，丝毫没有油腻滞涩之感！瘦肉部分也吸饱了汤汁和香气，软烂而不柴。
“唔！好！好肉！”
老爷子含糊不清地赞叹着，立刻又夹起第二块。
旁边一桌，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对着盘子里的红烧肉较劲。
那红烧肉，色泽红亮，每一块都切得方方正正，裹着浓稠的酱汁，微微颤动，散发着勾魂摄魄的肉香和酱香。
汉子夹起一块，顾不得烫，首接塞进嘴里。
“嗷呜……”
他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肉皮Q弹软糯，带着胶质的口感；肥肉入口即化，油香西溢；瘦肉吸满了汤汁，咸甜适中，酱香浓郁。
“乖乖！这红烧肉烧得绝了！”
汉子一边嚼，一边含糊地喊道。
“他婶子！米饭！快给我来碗米饭！这汤汁拌饭，我能干三大碗！”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引来同桌人的哄抢。
“给我留点！”
“哎哎，别光吃肉，汤汁是精华！”
“这味道，比我去年在市里状元楼吃的还好！”
另一边，一个戴眼镜的斯文年轻人，正细细品味着碗里的土豆烧牛腩。
牛腩炖得极其软烂，几乎不用怎么嚼，轻轻一抿就在口中化开，肉筋的部分也变得软糯弹牙，充满了牛肉的醇厚风味。
土豆吸收了肉汁的精华，变得绵软入味。而里面点缀的胡萝卜块，不仅增加了色彩，更带来一丝清甜，巧妙地平衡了牛肉的浓郁。
“嗯……”
年轻人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牛腩，火候掌握得太精准了！软烂而不失其形，肉香浓郁，胡萝卜的加入是点睛之笔，完全是大厨水准！”
他旁边的同伴立刻追问：
“真有那么好吃？”
“你自己尝尝！”
同伴将信将疑地夹了一块，下一秒，眼睛瞪得溜圆。
“我靠！真的！这比我家楼下那家网红店的招牌菜还好吃！”
惊叹声，赞美声，此起彼伏。
“这麻婆豆腐，麻、辣、鲜、香、烫、嫩、滑！齐活了！”
“茄子烧肉也好吃！茄子吸满了油，软软糯糯，太下饭了！”
“清炒的时蔬都这么够味！火气十足！”
“这甲鱼汤……鲜掉眉毛了！”
“扣肉！扣肉！谁也别跟我抢！”
食客们仿佛忘记了交谈，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与美食的战斗中。
筷子上下翻飞，碗碟碰撞声不绝于耳，间或夹杂着满足的喟叹和毫不吝啬的夸奖。
就在院子里气氛达到第一个高潮时，那辆半旧的桑塔纳终于“吭哧吭哧”地驶进了村口，停在了沈辉东家院子外围。
沈明东熄了火，和范云、沈烨一起下了车。
刚一开车门，那股浓烈、霸道、混合了无数菜肴精华的香气就扑面而来，让三人精神为之一振。
“好香啊！”
沈烨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沈明东和范云对视一眼，心中的担忧稍微减轻了一些。至少，这味道闻起来是像那么回事的。
他们随着人流往院子走，还没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喧哗和毫不掩饰的赞叹。
“……这手艺，真是神了！老陈做了几十年席，我看也就这样了！”
“谁说不是呢！我敢打赌，这绝对是市里哪个大饭店请来的师傅！”
“好吃！太好吃了！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香的席！”
“尤其是那几道硬菜，甲鱼、羊角、扣肉、粉蒸肉……啧啧，绝了！”
沈明东和范云脚步一顿，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范云拉了拉丈夫的胳膊，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惊疑：
“他爸，他们……他们这是在夸……”
沈明东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复杂。
“听着……像是……”
他们不敢相信，这些交口称赞，难道说的是自家那个连厨房都很少进的儿子？
“哎呀，肯定是二叔请了高手来帮忙！我哥估计就是打打下手！”
沈烨倒是没想那么多，拉着父母就往里挤。
刚挤到院子边上，能看到里面热火朝天的景象，沈烨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厨房门口那个忙碌的身影。
虽然满头大汗，脸上也沾了些灰，但那身形，那侧脸，不是沈飞是谁？！
他正拿着一个巨大的炒勺，在一个同样巨大的铁锅里翻搅着什么，旁边沈石头和其他几个婶子都在听他指挥，快速地装着盘！
“哥！”
沈烨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沈飞似乎听到了，百忙之中扭头看了一眼，见到是父母和妹妹，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用沾着油污的手挥了挥，又立刻转头继续忙碌。
这一下，沈明东和范云彻底傻眼了。
真的是沈飞！
那个被无数人夸赞为“神级厨艺”、“堪比大饭店主厨”的人，真的是他们的儿子！
范云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是……是飞子……真的是飞子在掌勺？”
沈明东也是一脸呆滞，嘴巴微张，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儿子那熟练、自信、甚至带着几分威严的指挥动作。
看着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从他手下诞生，再看看周围宾客们那副狼吞虎咽、赞不绝口的模样……
一股巨大的惊喜和同样巨大的困惑冲击着他的大脑。
飞子……他什么时候学会做菜了？
而且……这水平……这哪里是会做几个家常菜？这简首是……是大师傅啊！
范云激动地抓住沈明东的手臂，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爸！你看见没？真的是咱们儿子！那些菜……都是他做的？”
沈明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江倒海的心绪，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难以置信的骄傲，有儿子突然“陌生”的困惑，还有一种急于想弄清楚一切的渴望。
他们默默地站在人群边缘，看着院内觥筹交错、热火朝天的景象，看着厨房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