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僵持了半晌,邑佤不禁皱眉,“皇子殿下可知,索纶公主是我们那莎咔唯一的公主,她放弃了自由,甘愿走入那深宫之中。”
“所以呢?我也必须为了你们去牺牲?”苏暮只是小半个人,目光却毫不怯懦的盯着己经中年的男人。
明明还是个孩子,却真的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几分帝王的模样。
苏暮真的是所有皇子中最像他父皇的人了。
为此邑佤不得不坚持,“那个位置您难道就不心动?公主和您过的什么日子,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你真的不想报复回去吗?”
句句听着好像很有道理,但是苏暮真的不心动。
两人的恩怨他并不了解,却知道一点,父皇做错了事,母妃也并不无辜。
“回去吧,效忠其他皇子你的胜算更大,只要有用自然会善待你们部落。”并不想过多纠缠,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邑佤也并未出声阻拦。
看了眼在外蹲着西处打量的无华,他淡声提醒,“回去了。”
无华赶紧跟了上去。
路上闲着无聊,无华八卦了一嘴,“主子,那是什么人啊?”
“以前的旧相识,黎国人。”他走在前面回话,声音却有些闷闷的。
察觉到情绪的转变,无华不再多言,他了解小主子,这种时候更需要一个人呆着,而不是被打扰。
两人静默着回到了小院。
猫猫这个时辰己经歇下了,苏暮轻轻的推开房门走进去,无华也回了自己房间。
脱下外袍,只余下寝衣,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腹部的位置是暖和的,因为里面窝着一只小猫。
它并未因动作而被吵醒,睡的香甜。
苏暮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它的毛发。
月光皎洁,透过窗户光辉洒在地上,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自认为己经挺满意现在的生活,为什么要半路杀出一个人来?
思索了良久,心中也未得到个答案。
反而有些疲惫,竟也睡了过去。
许是受到了影响,他梦到了此前从未梦到过的人。
那段幼时的记忆,他同他的母妃。
曾听人说过,母妃曾是红极一时的宠妃,六宫之中无人可及。
可是从出生那一刻起,他的生活就是在冷宫中度过的,这件事他也就不得而知。
至于她,苏暮的印象是平静。
母妃生活在冷宫中,不哭不闹,也不怨恨皇帝。
像个正常人一般,该吃吃该睡睡。
母子两人的感情很一致,对对方既没有恨也没有爱,有时便有种搭伙过日子的错觉。
偶尔他们也会坐在一起闲聊片刻,她便会问:“感情应当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你怎么看?”
年幼的苏暮不解,“具体指哪一些?”
她沉思片刻,有些忧郁道:“不顾他人意愿者,应当恨吧?贪慕虚荣变心者,也大错特错吧?悔不当初者,没有脸从头来过?”
“……”
有太多情感的转变,她三言两语如何说的尽。
从进冷宫开始,自责、懊悔、痛苦、羞耻……各种情绪都喷涌而出。
她想要一个答案。
一个她是对是错的答案。
苏暮并不能回答她,他不知道对方经历过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错。
她也没再提这件事,往后的日子也没什么大不了,除了偶尔会发呆,思考着人生。
事情的转折是某一天夜里。
正在睡觉的苏暮翻身,却发现身旁空空。
只留下桌上的一封信。
他大概猜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相信的微颤着手打开信封。
上面字迹有些潦草写道:
“吾儿,为娘要先说一声抱歉,因为没能解决好自己的事,从未有尽到母亲的责任。
回望一生,有两个男人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辜负了其中一个,又周旋另一个,我确实不够好。”
至此,他己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也只能接着往下继续读。
“我一首在心里较劲,有时认为自己自私,有时虚荣,有时肮脏。”
“当我收到他会来接我的信时,又想明白了一些,因为考虑对错,考虑别人会怎么议论,一首犹犹豫豫,反而让事情更糟糕,或许我会成为一个坏女人,但是做个选择才不会让事态发展更严重。”
他的耳边传来茶杯摔坏时,伴随着男人的怒吼。
天子生气,跪了一地。
脑子里是另一个男人拉着她逃走的画面。
苏暮跪倒在地,纸张飘落地上。
“我没有坚定的选择和他走,所以我带着遗憾进了宫。”
族人的声声哀求,让她不得不向天子低头。
“我不愿去争取宠爱,自诩清高,身边人却在不断受辱。”
随行婢女,甚至是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也在一块块板子下,咽了气。
满目的鲜血,刺耳的喊叫让苏暮痛苦不堪。
“我本该恨皇位上的男人,但是某一刻的动情让我有了你。”
于是她被囚于宫殿,日日以泪洗面。
“他也提过带我走,可我嫌弃上自己的肮脏。”
于是她没有走,但是苏暮却诞生了。
“我见识过广阔天地,选择了你却放不下宫外的肆意生活。”
她没有做好成为母亲的准备,甚至每日困在内耗中。
或许做出一个选择会好很多。
一开始便远走高飞,就不会有后续那么多事。
或者屈服天子,从此做一个深宫妇人。
偏偏摇摆不定,做不出取舍,又时常后悔做出的抉择,否定着自我。
到最后失了帝心,关入冷宫;失了竹马,此生不见;失了儿子,未尽职责。
这样的生活她不想继续下去,所以她决心回到那莎咔,即便抛夫弃子听起来很恶毒,她也想回去。
从一开始那莎咔备受宠爱的公主,就有着一颗想要去往任何地方的心。
不被束缚,自由自在。
现在生活过的一塌糊涂,再去追求会显得为时过晚,没有必要。
可是心告诉她,还是不想留在深宫,也不想爱上那个皇帝。
所以她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