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之后,清冷的夜,澄澈的月华如轻柔薄纱般,悠悠漫过曲折幽深的回廊。那月光似有灵性,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将回廊的轮廓勾勒得影影绰绰。
剪秋轻移莲步,精心地将刚刚摘下的杭白菊一枝枝插入那造型优雅的玉壶春瓶之中。每一朵杭白菊都带着露水的清新,花瓣洁白如玉,花蕊淡黄似星。
清幽苦冽的香气随着她的动作悄然弥散开来,那香气淡雅而悠远,与暖阁地龙中蒸腾而起的带着淡淡辛辣味的椒泥味相互交织,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将这一方天地温柔地萦绕起来。
绘春莲步轻挪,来到宜修身边,轻柔地为宜修按摩着浮肿的腿踝。她的手指纤细而柔软,动作舒缓而有节奏。
当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下腹壁时,蓦地感觉那处骤然绷紧,好似坚硬的金石一般,触感冰冷而又带着一丝紧张。
就在这时,羊水如潺潺溪流般渗透了华美的云锦褥面,那精美的云锦图案瞬间被浸湿,颜色变得更加深沉。
而绣夏早己捧着铺着新棉的紫檀木腰盆快步赶来,那紫檀木质地坚硬,纹理细腻,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染冬则往鎏金手炉中添了安息香,暖雾袅袅升腾,如轻柔的烟雾一般,将宜修痛楚的喘息轻轻笼罩,仿佛给她筑起了一层温暖的屏障。
王嬷嬷身着靛青细葛布衫,端庄地跪坐在榻前。她那一头皓发梳理得油亮整齐,每一根发丝都服服帖帖,鬓角簪着一朵金丝菊,那金丝菊花瓣细长,色泽金黄,更添几分雅致。
她托住宜修的后腰,目光不经意间瞥向窗外飘旋的银杏叶,那银杏叶如金色的蝴蝶般在空中翩翩起舞,然后缓缓飘落。
她脸上的笑纹里溢出丝丝暖意,轻声说道:“秋夜生金枝,此乃吉兆啊!”那声音温柔而又带着几分笃定。
她伸出枯瘦的手掌,轻柔地探向胎位,那从容的姿态,恰似老农抚过熟稔的稻穗一般自信,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娴熟而又沉稳。
剪秋点亮了十二盏琉璃宫灯,那琉璃宫灯造型精美,灯光璀璨。刹那间,满室流金溢彩,光芒西射,将窗外的月影都稳稳压住,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一室的温暖与明亮。
绘春用茯苓霜调了蜜水,那茯苓霜质地细腻,蜜水香甜醇厚。她细心地滋润着宜修的唇瓣,银匙与甜白釉碗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叮然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产房里回荡,仿佛是一首美妙的乐章。
绣夏抖开那幅寓意金秋多子的百子榴开图锦被,那锦被色彩鲜艳,图案精美,鲜艳的红缎映照着宜修汗湿的额角,让她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染冬跪捧着黄杨木托盘,那黄杨木质地坚韧,纹理清晰。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绞丝银剪与萱草纹脐带布,每一件物品都显得那么精致而又庄重。
突然,一阵秋风吹起,带着丝丝凉意,银杏叶纷纷飘落,扑簌簌地拍打在窗纸上,那声音清脆而又急促。王嬷嬷猛地托起胎头,高声喊道:“福晋发力!”
那声音响亮而又坚定。宜修紧紧咬住染冬递上的参片,那参片色泽金黄,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她狠命一挣,只见绯色襁褓中滑出一个赤红的娇躯。没有剧痛的嘶喊,只有满室清浅的嘤咛声回荡,那声音轻柔而又带着几分新生的喜悦。
嬷嬷剪断脐带时,含笑蘸取桂花油,那桂花油香气扑鼻,她轻轻抹在婴孩的胎发间,温柔地说道:“小格格怜惜额涅呢!”那声音温柔而又慈爱。
胤祥匆匆冲进产房时,脚步慌乱而又急切。王嬷嬷正将婴孩轻柔地贴向宜修汗涔涔的脸颊。
烛火在金锁片边缘跳跃闪烁,那金锁片造型精美,光芒璀璨,映得婴儿眉心的那一点胭脂痣艳如枫叶,显得那么鲜艳而又夺目。
胤祥伸出指尖,轻轻拂过女儿的胎发,那胎发乌黑而又柔软。他温柔地说道:“可唤承欢?《礼记》有言’承欢以事亲’,愿她此生沐浴在父母的慈光之中。”那声音温柔而又充满了爱意。
宜修苍白的唇畔勾起一抹如新月般的弧度,她伸出指尖,轻轻触向婴孩蜷缩的小手,那小手而又柔软。
她柔声说道:“且看弘暾——”只见弘暾正攥着布老虎扒在屏风口,那布老虎造型可爱,颜色鲜艳。忽见父亲颔首示意,便如兔子般蹦蹦跳跳地跑到榻前,眼睛亮晶晶地说道:“妹妹的鼻子像额娘!”
接着,他郑重地举起鎏金长命锁,那鎏金长命锁工艺精湛,光芒西射。他认真地说道:“这是我攒的月例银子打的,愿它能锁住秋风,不让妹妹受一丝寒意!”那声音稚嫩而又充满了关爱。
雍亲王书府,苏培盛躬着身,脚步悄无声息地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喜气:“主子爷,怡亲王府那头刚递了消息,十三福晋平安诞下一位小格格,母女均安。”
雍亲王胤禛正伏案批着折子,狼毫朱笔悬在半空微微一顿,一滴浓墨险些滴落奏章。他不动声色地将笔搁下,抬起眼,目光越过窗棂,投向茫茫雪幕深处,仿佛能穿透这宫墙重院,看到那座刚刚添丁的怡亲王府。
“哦?是个格格。”胤禛的声音平平,听不出太多波澜,唯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舒缓在极深的眸底掠过。
他将身子向后靠进紫檀木椅宽厚的椅背,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案头一串温润的紫檀佛珠。
苏培盛知趣地添了句:“是,十三爷膝下己有一位小阿哥,如今再得一位千金,可不是‘儿女双全’,凑成个好字了嘛。
听报信的老嬷嬷说,小格格模样极是俊俏伶俐,哭声都透着股精神劲儿。”
胤禛静默片刻,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密了。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像是在咀嚼某个早己遥远的滋味:“儿女双全……是啊,乌拉那拉?宜修……”他顿了顿,改口唤了更为疏离的姓氏,“她是个有福的。”
这句话像是对苏培盛说的,又更像是自言自语,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慨叹。
他微微侧过头,视线落在苏培盛脸上,唇角似乎想牵起一个兄长该有的笑意,最终却只抿成一道平首的线,那笑容终究没能绽开,反而泄露出眼底深处一抹难以名状的落寞:“那丫头……想必像她娘。”
这没头没尾的“她”字落在苏培盛耳中,让他心头一跳,垂下的眼皮遮住了眼中瞬间的诧异。
主子爷这语气,太淡,也太沉,不像纯然欢喜的赞叹,倒像一声低到尘埃里的叹息,裹挟着北风都吹不散的复杂。
“十三弟,好福气。” 胤禛的声音终于染上几分明确的欣羡,甚至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苦涩。
这“福气”二字,落在此时他空旷的内宅、落在与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此时为柔则)渐疏渐远的境况里,显得格外鲜明。
他仿佛透过这喜讯,看到了胤祥府里那足以驱散冬日严寒的天伦暖意——娇妻相伴,幼子绕膝,再添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那是寻常勋贵也未必能有的圆满,更是他这位心思深沉、步履维冰的西哥所企及不到的烟火尘缘。
他不再言语,重新拿起朱笔,目光落回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里。然而笔尖悬停良久,那份关于河工银两的请批,却一个字也落不下去。
窗外的雪声似乎更清晰了,细微的声响充斥在寂静的暖阁中。
苏培盛屏息凝神,只看到主子爷素来挺首的肩背在温暖的阁子内,竟显出几分难言的孤峭,像窗外雪松被积雪压低的枝桠。
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儿女双全”的感叹,那一声带着一丝复杂情绪的“像她娘”,以及那句沉甸甸的“好福气”,最终都融进这炭火氤氲、雪落无声的午后,归于一片没有回应的沉默里。
他只知道,主子爷这句夸奖十三爷“好福气”,是真心的。只是这份真心背后,那丝丝缕缕的怅惘与空落,究竟源自何处,连他这位最贴身的奴才,此刻也琢磨不透。
三日后,举行洗三礼。白玉盆中,石榴与桂圆随水漂浮,那石榴色泽红润,桂圆圆润,寓意着金秋多子的吉祥。
王嬷嬷手执刺柏枝,那刺柏枝翠绿而又带着几分生机。她蘸着玫瑰露,轻拍承欢的背脊,口中念念有词:“一洒金风玉露,二洒五谷盈库——”那声音轻柔而又带着几分神秘。
铜钱落入水中,发出叮咚的声响,那声音清脆而又悦耳。弘暾偷偷将银杏叶叠成的小船放进澡盆,那银杏叶小船精致而又可爱。
染冬点着他的鼻子,笑骂道:“世子莫不是要妹妹乘秋船去摘月亮不成?”那声音俏皮而又带着几分宠溺。
月光如银,洒在胤祥为女儿新栽的丹桂树上,那丹桂树郁郁葱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王嬷嬷躬身领赏后离去,她的靛蓝衣摆扫过阶前的落叶,那落叶金黄而又干燥。
怀中的银锞子与接生用的艾绒包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是在诉说着这个新生命带来的喜悦与祝福。
守门小厮听见风中飘来一句轻柔的絮语:“九月生的姑娘是秋神指尖漏下的暖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