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霍是被铁锈味呛醒的。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后颈黏着冷汗,意识回笼的瞬间先触到掌心的灼痛——那根红绳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手腕,像活物般勒进皮肤。
蓝光在视网膜上残留成光斑,他眨了三次眼,才看清头顶是斑驳的水泥天花板,墙皮正簌簌往下掉,在地面堆成灰白的雪。
“咳……这是哪?”小明的声音带着鼻音,他蜷在墙角揉着后颈,校服领口沾着血渍,“我刚好像撞在门上了……”
老王的军靴先响起来。
这个总把军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半蹲着,粗糙的手指按在老李颈侧:“脉搏稳了,伤口没恶化。”老李闭着眼,眼镜不知丢在哪个角落,苍白的脸在幽暗中像张薄纸。
徐飞扶着小芳靠墙坐下。
出租车司机的虎口还在渗血,那是刚才攥骨锯时崩开的伤口,他却浑不在意,只盯着小芳发白的唇:“疼就咬我袖子,我这衬衫厚。”小芳的止血钳还攥在手里,金属钳头在她掌心压出红印,听见这话才勉强笑了笑,手指却把止血钳攥得更紧。
“系统……”林霍喉结动了动,指尖按在太阳穴上。
他能感觉到那个熟悉的冰凉提示框在意识里挣扎,像被按进深水的气泡,“啪”地碎成一片空白。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后腰,他想起系统最后那行刺目的“0%”,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安全吗?”杨柳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古董店老板娘抱着那柄铜铃,手电光扫过墙面时,光斑突然顿住——整面墙都爬满暗红色符号,像被血浸透的树根,在墙皮裂缝里蜿蜒生长。
“这些……”她用铜铃轻敲墙面,“和光门里的影子纹路一样。”
林霍站起来,红绳在腕间烫得厉害。
他踩过一块松动的地砖,“咔”的脆响惊得所有人抬头。
他冲大家做了个“嘘”的手势,慢慢凑近墙面。
符号离近了看更诡异,每道纹路里都嵌着细碎的金粉,在手电光下泛着冷光,像无数双眯起的眼睛。
“院长说的……”他摸了摸怀里的病历本,养父母的名字在纸页间窸窣作响,“他说秘密藏在……”
“医疗记录本。”老李突然开口。
他不知何时醒了,眼镜碎片还沾在脸上,却首勾勾盯着林霍,“二十年前的医疗记录,全在老档案室。”
林霍的呼吸一滞。
他蹲下来,盯着老李泛青的嘴唇:“你怎么知道?”
“我值过夜班。”老李的手指抠着地面,指甲缝里还沾着石屑,“那时候总听见地下室有动静,后来翻到过一张调档单——院长亲自签的,调的是1999年7月15日的手术记录。”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老王的军大衣上,“去找老张……前档案管理员,他知道钥匙在哪。”
“老张?”徐飞皱起眉,“哪个老张?”
“瘸腿的老张头。”老李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他老婆是在医院生的死胎……后来总说档案室闹鬼,天天往门缝里塞黄纸符。”
林霍站起来,红绳在腕间勒出一道红痕。
他看向老王:“你照顾老李和小芳,徐飞跟我找老张,小明、杨柳留着破机关——如果有的话。”
“我也去。”小明蹭地站起来,校服口袋里掉出半块磁铁,“多个人多双眼睛。”
林霍没反对。
他扯下衣角缠住掌心的红绳,转身时瞥见杨柳正用铜铃轻触墙面上的符号,铜铃发出细碎的嗡鸣,那些金粉竟跟着震颤起来。
走廊比想象中长。
徐飞的手电光扫过墙面,霉斑像泼开的墨汁,偶尔能看见半块带血的纱布,或是一支断成两截的体温计。
小明走在中间,总忍不住去摸墙上的符号,被林霍拽了三次后才悻悻缩回手:“这纹路和光门里的影子……”
“闭嘴。”林霍的声音比平时低,“省点力气。”
他们在三楼转角找到了老张。
老人缩在消防栓后面,灰白的头发乱成鸟窝,左脚的布鞋少了半块鞋跟——果然是瘸腿的。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你们……也是来找本子的?”
林霍顿住脚步。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撞得耳膜发疼。
徐飞的手电光打在老张脸上,照见他脖颈处一道紫青的勒痕,像根粗绳子缠在上面。
“您是老张师傅?”林霍蹲下来,尽量放软声音,“我们需要1999年7月15日的医疗记录。”
老张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抓住林霍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那些本子不能碰……”他的目光扫过林霍腕间的红绳,突然浑身发抖,“红绳……红绳……”
“我们需要它。”林霍加重了语气,“很重要。”
老张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林霍以为他要昏过去。
老人突然松开手,从怀里摸出个铜钥匙,钥匙齿上沾着绿锈:“地下室B区,门牌号3047。”他的手指指向走廊尽头,“密码……”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从口袋里抖出张发黄的纸,“档案调阅单,院长的签名……”
林霍接过纸。
调阅单上的签名歪歪扭扭,日期正是1999年7月15日,备注栏里用红笔写着:“生门在死,死钥即生”。
“走。”林霍把纸塞进怀里,“徐飞扶老张,小明跟紧。”
地下室的门藏在清洁间的地砖下。
林霍用铜钥匙插进砖缝,轻轻一撬,整块地砖“咔”地弹起来。
下面是道铁梯,锈迹顺着台阶往下淌,像凝固的血。
小明打着手电先下去,光扫过墙面时突然顿住:“这里也有符号……和之前的一样。”
台阶尽头是道铁门,门上刻着和墙面一样的暗红色纹路。
小明的手指刚碰上去,门里突然传来“咔嗒”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发了。
“退开。”林霍把其他人往后推了半步。
他能感觉到红绳在腕间发烫,系统虽然黑屏,首觉却在尖叫——危险近在咫尺。
小明却没退。
他盯着门上的纹路,突然轻声念诵起来。
林霍听不懂那些词,像是古汉语又带着方言的转音,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耳膜上。
念到第七个字时,铁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霉味混着腐肉味涌出来,熏得人睁不开眼。
“等等……”徐飞的手电光扫过门缝,“里面有……”
“嘘。”林霍按住他的肩膀。
所有人都听见了。
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的,不是三个人的,是成百上千的皮靴声,混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响,像潮水般从走廊尽头涌来。
林霍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拽着小明闪进铁门,冲徐飞和老张打手势。
门刚合上,外面就传来“砰”的撞击声,铁门被撞得晃了晃,锈渣扑簌簌掉在众人脚边。
“他们怎么找到的?”小明的声音发颤。
“红绳。”林霍摸了摸腕间的红绳,它正烫得惊人,“或者那些符号……”
撞击声越来越密。
铁门开始变形,门缝里漏进冷光,照见地下室深处——整面墙都是密密麻麻的档案架,最中间的架子上,摆着一摞泛黄的医疗记录本,封皮上的日期正是1999年7月15日。
“拿本子。”林霍的声音像淬了冰,“徐飞护着老张,小明跟我——”
“等等!”杨柳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众人抬头,见她正从铁梯上往下爬,铜铃在她腕间叮当作响,“符号在共鸣……”她的手电光扫过墙面,那些暗红色纹路正随着撞击声闪烁,“他们在定位我们!”
撞击声突然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里,所有人都听见了锁孔转动的声音。
林霍摸出怀里的骨锯——那是从徐飞那里顺来的,锯齿在幽暗中泛着冷光。
他看向其他人,老李和小芳不知何时站在铁梯口,老王的军大衣下鼓起一块,是藏着的短刀。
小明的磁铁片在指尖转得飞快,徐飞把老张护在身后,指节捏得发白。
“听着。”林霍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钉进墙里,“等门开的瞬间……”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最后落在那摞医疗记录本上,“我们主动迎上去。”
铁门“轰”地被撞开的刹那,林霍握紧了骨锯。
红绳在腕间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他却笑了——系统黑屏前的0%又怎样?
至少这一次,他要自己攥住生门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