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快到李砚甚至没来得及想明白自己是怎么从一个光棍县令,变成一个即将成婚的准新郎的。
转眼,大婚之日己至。
天还没亮,李砚就被管家李大山和几个手脚麻利的仆妇从床上拖了起来,按在一盆冒着热气的水前。
他穿着一身大红的爵弁服,层层叠叠,繁复厚重,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五花大绑的螃蟹。”李砚对着铜镜里那个满脸生无可恋的自己,小声嘟囔。
王五在一旁咧着嘴傻乐:“大人,您这身穿着可真精神!比上次封伯的时候还气派!”
李砚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来穿穿试试?”
迎亲的队伍早己在府外候着,傧相是房玄龄特意安排的,礼部的一个小官,最是懂得流程。花车装饰得极为华丽,吹吹打打的乐声响彻了半条街。
黄昏时分,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戴府进发。
李砚坐在高头大马上,感觉全长安城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浑身不自在。
他这心里,七上八下,比当初在朝堂上被魏征指着鼻子骂还要紧张。
到了戴府门前,气氛瞬间变得庄重肃穆。
戴胄穿着一身朝服,面色严肃地站在门口,那眼神,锐利得像是能把李砚身上这套喜庆的红袍给戳出几个窟M。
李砚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腿。
还好,今天应该不会再挨踹了。
按照礼制,李砚亲手奉上一对活雁作为奠雁之礼,象征忠贞不渝。
他看着那两只伸长了脖子嘎嘎叫的雁,只觉得这流程实在是……过于魔幻。
礼毕,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环节——催妆。
新娘戴晴晚早己盛装打扮完毕,头戴花钗冠,身着青色礼衣,只是按规矩,需以一柄团扇遮面,待新郎催妆诗成,方可出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砚身上。
傧相高声唱道:“吉时己至,请新婿作诗,以催新妆!”
李砚脑子嗡的一下。
作诗?
他肚子里那点墨水早就还给九年义务教育了!
看着周围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尤其是未来岳丈那“你敢掉链子试试”的死亡凝视,李砚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飞快地转动着脑筋,将自己那点可怜的诗词库存翻了个底朝天。
有了!
他清了清嗓子,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
“不须面上浑妆却,留著双眉待画人。”
此诗一出,周围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满堂喝彩!
“好诗!”
“不愧是县伯,文采斐然!”
房玄龄捻着胡须,赞许地点了点头。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戴胄,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几分。
李砚暗自松了口气,心里对那位卢储感激涕零。
老哥,谢了!
闺房之内,团扇之后,戴晴晚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很快,在侍女的搀扶下,戴晴晚莲步轻移,缓缓走出。
她手中的团扇依旧遮着面容,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下颌线。
傧相再次高声唱道:“请新婿再作却扇诗,以瞻新妇之容!”
又来?
李砚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硬着头皮,再次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一首救命的诗。
“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
“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话音落下,满场宾客再次喝彩。
这一次,戴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
李砚心想,李商隐大哥,回头给您多烧点纸钱!不对,你好像还没出生,那没办法了。
戴晴晚身边的侍女,笑着将团扇缓缓移开。
一张绝美的容颜,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撞进了李砚的眼帘。
明眸皓齿,肤若凝脂,比之上次在宫宴中惊鸿一瞥,更添了几分华贵与娇艳。
然而,真正让李砚心头一震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眸子清澈而深邃,没有寻常女子的娇羞与躲闪,反而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平静。
她看着李砚,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那笑容里,分明写着一句话。
【李县伯,大才啊!】
李砚的心跳漏了一拍,美,真的很美!
拜别父母,登上花车,迎亲的队伍开始返回。
没走多远,路就被堵住了。
程咬金带着一群武将勋贵子弟,笑嘻嘻地拦在路中间,美其名曰“障车”。
“李县伯,想把新娘子接回家,可没那么容易!”程咬金嗓门洪亮,“要么,再作诗三首!要么,罚酒三坛!”
李砚看着这群起哄的家伙,一个头两个大。
最后还是房玄龄出面,连哄带劝,又撒了一大把喜钱,才算放行。
一路颠簸,终于回到了李府。
府内早己搭好了一座青庐,用青色的布幔围成,里面灯火通明。
这里,将举行婚礼最核心的仪式。
李砚牵着戴晴晚的手,走进青庐。
那只手柔若无骨,带着一丝微凉,让他纷乱的心绪奇迹般地平静了一些。
交拜礼、同牢、合卺。
仪式一项项进行着。
当两人共食一块牲肉时,李砚尝到的只有满嘴的苦涩。
当侍者递上剖成两半的匏瓜,里面盛着苦酒时,他更是苦着一张脸。
这就是合卺,寓意同甘共苦。
李砚看着戴晴晚面不改色地饮下那苦酒,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一饮而尽。
酒入喉咙,果然又苦又涩。
他想,这玩意儿可真他娘的应景。
最后是结发。
侍女呈上金剪,李砚小心翼翼地剪下自己的一缕胡须,又从戴晴晚的鬓边剪下一缕青丝。
他将那缕胡须和青丝,用一根红线紧紧系在一起,放入一个锦囊。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看着那个小小的锦囊,心中五味杂陈。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仪式结束,新人被送入洞房。
紧接着,房玄龄、程咬金等人便一窝蜂地涌了进来,开始了最后一项,也是最热闹的环节——撒帐。
“撒帐东,帐中一对鸳鸯凤!”
“撒帐西,麒麟送子挂双壁!”
“撒帐南,夫妻和睦百年安!”
“撒帐北,来年抱个胖小子!”
枣、栗子、花生、桂圆……各种寓意吉祥的果子如同雨点般朝着婚床和新人身上砸来。
李砚下意识地将戴晴晚护在身后,用自己的后背抵挡着这“甜蜜的攻击”。
他听着外面震天的唱喏声和哄笑声,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这场婚礼,终于快要结束了。
不知过了多久,宾客散尽,喧嚣退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她,以及满床的狼藉。
红烛摇曳,光影浮动。
李砚看着坐在床边,安静得像一幅画的戴晴晚,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默默地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她倒了一杯。
这一次,是甜的合欢酒。
“喝一杯?”他将酒杯递过去。
戴晴晚抬起头,接过酒杯,一双清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李砚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戴晴晚也只是小酌一口,便放下了酒杯。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气氛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最终,还是李砚先开了口。
他走到床边,看着满床的红枣花生,叹了口气。
“那个……你先歇着,我……我去把床收拾一下。”
然而,戴晴晚却是主动挽住李砚,主动与李砚对视着,气氛也逐渐开始暧昧起来
红烛摇曳,光影浮动。
李砚看着坐在床边,安静得像一幅画的戴晴晚,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屋子里太静了,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哔剥声。他心里有点发毛,这个新婚妻子从见面起就透着一股与众不同,那双眼睛仿佛能把他心底那点不自在看得一清二楚。
他清了清嗓子,默默地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银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她倒了一杯。壶身温热,里面的酒液清甜。
这一次,是甜的合欢酒。
“喝一杯?”他将酒杯递过去,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戴晴晚抬起头,接过酒杯。她没有立刻喝,一双清亮的眸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坦然,不带一丝羞怯。
李砚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像是被审视的物件。他几乎是逃避一般,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的甘甜顺着喉咙滑下,却没能让他放松分毫。
戴晴晚只是将酒杯凑到唇边,小酌一口,便放下了酒杯。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这沉默比刚才更要命,尴尬得让李砚想当场在地上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张铺满红枣花生的婚床上。有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摆出一副任劳任怨的架势。“那个……你坐了一天也累了,先歇着,我……我去把床收拾一下。”
说着,他便真要上前去捡那些果子。这活儿总比干坐着强。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手臂就被一只温凉的手轻轻挽住。力道不大,却让他瞬间定在原地。
李砚愕然回头,正对上戴晴晚那双含着浅笑的眼睛。
“李县伯。”她的声音和他想的一样,清清淡淡,却很悦耳,“这些,自有下人明日来收拾。”
她松开手,却没有移开目光,反而向前凑近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
“莫非……”戴晴晚的嘴角勾起,就是拜堂前那个让他心头一跳的弧度,“夫君是打算今晚睡地上吗?”
一句“夫君”,让李砚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看着
她松开手,却没有移开目光,反而向前凑近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混着合欢酒的清甜。
“莫非……”戴晴晚的嘴角勾起,就是拜堂前那个让他心头一跳的弧度,“夫君是打算今晚睡地上吗?”
一句“夫君”,两个字,像一道天雷,正正劈在李砚的天灵盖上。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空白了。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洞察一切的眸子里,此刻终于染上了一丝属于新婚之夜的旖旎。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发紧,平日里还算灵光的脑子此刻成了一锅浆糊。
他张了张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戴晴晚见他这副呆样,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她又往前凑近了半分,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嘴唇,带着致命的痒。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尾音上挑,像一根羽毛,在他心尖上挠了一下。
够了。
李砚觉得再这么下去,他今天要么尴尬死,要么憋屈死。
他不是木头,更不是圣人。
一股热流猛地从胸口窜起,瞬间冲散了所有的不自在和局促。他看着她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她微微张合的红唇,心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嘣的一声断了。
下一刻,李砚猛地伸出手,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用力将她带向自己。
两人身体紧紧相贴,婚服上繁复的刺绣硌着彼此。
戴晴晚似乎没料到他动作这么快,惊呼被堵在了唇间。
李砚低头,吻了上去。
起初的触碰有些急切,甚至带着一点不管不顾的莽撞。可当他感受到她身体的瞬间僵硬,随即又慢慢放松下来,甚至有两只柔软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脖颈,他的动作便不自觉地温柔了许多。
房间里很静,红烛哔剥,窗外月色正好。
唇齿间是合欢酒的甘甜,更是她的味道。
尴尬的气氛不知何时己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他心跳失速的暧昧。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自此,他也有了妻子,有了牵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