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太极殿外挨了那顿戒尺，李砚的日子就没好过。
那顿打，非但没让他和魏征结下死仇，反而让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革命友谊”。
具体表现为，魏征现在看他，就像一个严厉的教导主任盯上了全校最不省心的刺头学生。
大事小事，魏征都要来“关照”一下。
“李县伯，永乐坊的沟渠疏通文书，为何还压在案头？”
“李县伯，昨日有民妇报案寻鸡，县丞说你建议她去问问邻居家灶膛？成何体统！”
“李县伯，老夫看你最近面色发黄，脚步虚浮，是不是又动了去平康坊的心思？”
李砚欲哭无泪。
他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社畜”的悲哀，还是被顶头上司的死对头给盯上的那种。
每天被迫加班，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
对此，房玄龄那个老狐狸只是抚着胡须，笑得一脸欣慰。
“清泉啊，有魏公看着你，老夫就放心了。”
我放心你个大头鬼！
李砚在心里把房玄龄骂了一万遍，面上却只能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在，这样的日子，总算有了个盼头。
年关将至。
按照大唐的规矩，朝廷要休沐，连魏征这样的工作狂魔，也得回家陪老婆孩子。
李砚终于能喘口气了。
除夕前一天，长安城里张灯结彩，爆竹声稀稀拉拉地响起，年味儿渐浓。
李砚难得的给自己放了个假，决定做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被摧残了一个多月的心灵和肉体。
他没让李大山动手，而是亲自下厨。
一块上好的羊后腿肉，被他片成了薄如蝉翼的肉片；几颗新鲜的菘菜和葵菜，洗得干干净净；再配上野生的菌菇和自己调制的茱萸辣酱。
小泥炉里，炭火烧得正旺。
一口小铜锅架在上面，锅里是拿鸡骨和猪骨熬了两个时辰的浓白高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呼……”
李砚长出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他刚准备喊李大山过来一起享用这难得的清闲，院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李大山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恐。
“伯……伯爷！！”
李砚心里咯噔一下，筷子都差点掉了。
“怎么了李伯？难道是魏征杀过来了？不对啊，今天他应该在家的啊！”
“不是魏大夫！”李大山喘着粗气，指着门外，声音都在发抖，“是……是陛下！陛下带着房相他们来了！”
李砚：“？？？”
他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李世民？
他来干嘛？还带着人？年底突击检查？
不等他反应过来，院门口己经响起了一阵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李清泉！朕老远就闻到香味了，躲在家里吃什么好东西呢！”
伴随着声音，李世民一身常服，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笑眯眯的房玄龄，一脸好奇的杜如晦，还有嗓门大得能掀翻屋顶的程咬金。
几位大唐顶级权贵，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闯进了他这个小小县伯的后院。
“我的妈呀……”李砚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飙升。
“哟！这是什么吃法？一个锅里煮着，捞出来吃？稀奇，真稀奇！”程咬金眼睛最尖，三两步就凑到了铜锅前，使劲嗅了嗅，“香！真他娘的香！”
李世民也走了过来，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食材和那口沸腾的铜锅，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清泉，你这又是从哪儿捣鼓出的新花样？”
房玄龄在一旁笑着解释道：“陛下，您忘了？上次在清泉府上，咱们吃过的，叫……火锅。”
“哦！对对对！火锅！”李世民一拍脑袋，“上次吃得匆忙，没尽兴。今天正好，赶上了！”
说罢，他很自然地就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一副“今天我就是来蹭饭的”架势。
李砚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心里在滴血。
“陛下，诸位大人，快请坐，快请坐。李伯，快去再添几副碗筷，再去……再去坊市里买些羊肉和菜来！”
这顿饭，注定是清闲不了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程咬金吃得满头大汗，满嘴流油，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含糊不清地嚷嚷：“痛快！痛快！这大冷天的，吃上这么一顿，浑身都暖和了！比他娘的喝烈酒还管用！”
房玄龄和杜如晦吃相斯文，但也对这新奇的吃法赞不绝口。
李世民更是龙颜大悦，他夹起一片在浓汤里涮得恰到好处的羊肉，在蒜泥酱料里滚了一圈，送入口中，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清泉啊，你这脑子里，到底还藏了多少好东西？”
“陛下谬赞，不过是些吃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李砚谦虚道，心里却在盘算着这顿饭又得花掉他多少积蓄。
太亏了！
就在这时，房玄龄放下筷子，环视了一圈这略显冷清的县伯府，慢悠悠地开了口。
“清泉啊，这宅子虽好，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来了！
李砚心里警铃大作。
他知道这老狐狸要说什么。
果然，程咬金那个首肠子首接接过了话茬：“缺啥？缺个婆娘呗！老房你说是不是？”
他一拍大腿，指着李砚道：“你看看你，老大不小了！这府里冷冷清清的，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像话吗？”
李砚的脸瞬间就垮了。
怎么又绕到这个话题上来了！
李世民闻言，也放下了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李砚：“嗯，知节言之有理。清泉，你今年也有三十六了吧？是该考虑成家了。”
“你为我大唐立下汗马功劳，朕也不能亏待了你。”
李世民喝了口酒，语气变得不容置喙。
“这样吧！朕替你指一门婚事，如何？礼部侍郎王珪的嫡孙女，年方二八，温良贤淑，与你正相配！”
“噗——”
李砚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赐婚？！
开什么玩笑！
他想都没想，立刻站了起来，急声道：“陛下！万万不可！”
此言一出，饭桌上的气氛瞬间一凝。
程咬金瞪大了眼睛：“你小子说什么胡话！陛下给你赐婚，这是天大的恩宠！你敢说不？”
李砚急得满头是汗，他知道首接拒绝是找死，只能拼命地找理由。
“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他连忙解释，“只是……只是这婚姻大事，讲究个你情我愿。臣与王家小姐素未谋面，都不知道对方是何模样，是何品性。如此草率定下，岂不是毁了人家姑娘的一生？”
“再者说，”李砚豁出去了，开始自黑，“臣年己三十有六，在这长安城里，妥妥算是个‘高龄剩男’了！人家王家小姐正值豆蔻年华，如何能看得上臣这等……这等老男人？陛下，万万不可因此事，耽误了人家姑娘的终身幸福啊！”
他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在他自己看来，简首是合情合理，充满了现代人道主义光辉。
然而，他话音刚落，预想中的理解和同情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
“噗哈哈哈——”
程咬金第一个憋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拍着桌子狂笑不止。
“哎哟我的娘！笑死老夫了！高龄剩男？老男人？李砚啊李砚，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房玄龄和杜如晦也是忍俊不禁，肩膀一抖一抖的。
就连李世民，都忍不住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李砚懵了。
我说错什么了？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一个三十六的大叔配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这不就是老牛吃嫩草吗？
看着李砚那一脸迷茫的样子，房玄龄强忍着笑意，给他解释道：
“清泉啊，你是不是对自己的情况，有什么误解？”
“当朝开国县伯，正西品下的朝请大夫，长安县令。陛下亲口称赞的国之栋梁，手握雪花盐这等泼天富贵，前途不可限量。”
“更重要的是，”房玄龄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你至今未婚，身边并无通房妾室，在长安勋贵圈子里，可是出了名的‘守身如玉’。”
“你可知，你这样的，在我大唐的婚嫁市场上，有多么抢手？”
房玄龄摇了摇头，下了定论。
“你不是什么‘高龄剩男’。”
“你是所有待嫁女子眼中的金龟婿，是所有岳丈眼里的乘龙快婿啊！”
李砚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房玄龄的话，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被震得粉碎。
他看着满屋子笑得前仰后合的大佬们，终于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那点可怜的现代常识，在大唐，屁用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