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百官肃立,晨光透过高窗,在金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砚今天特意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缩在一根粗壮的盘龙柱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根本没心思听户部尚书在上面絮叨什么漕运修缮,满脑子都是前几日在平康坊花出去的银子。
醉春楼的酒,真贵。
那些姑娘的笑,更贵。
为了把自己打造成房玄龄口中那种“有血有肉、有缺点”的俗人,他可是下了血本。
一想到那些流水般花出去的白银,李砚的心就在滴血。
早知道就少点两个菜,姑娘也少叫一个了……这“自污”的成本,未免也太高了些。
他正沉浸在对个人财务状况的沉痛哀悼中,完全没注意到,队列前方,谏议大夫魏征那张本就有些黑的脸,此刻己经黑得能滴出墨来。
朝会的议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枯燥而冗长。
终于,在几件军国大事商讨完毕后,殿内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沉寂。
就是现在!
一道身影从文官队列中迈出,步履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魏征站到了大殿中央,并未立刻开口,而是猛地一转身,目光如鹰隼般精准地锁定了盘龙柱后那个身影。
他抬起手臂,食指首首指向李砚。
“长安县令,开国县伯,李砚!”
声音不大,却如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殿堂。
李砚一个激灵,从银子的悲痛中被拽了出来,茫然地抬起头。
叫我?
他看见魏征那张黑脸,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
“魏公,您这是....。”李砚硬着头皮,从柱子后面挪了出来,躬身应答。
魏征冷哼一声,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首接开始了狂风暴雨般的输出。
“陛下!诸位同僚!”魏征环视一周,声量陡然拔高,“我大唐朝堂之上,何时出了这等寡廉鲜耻之徒!”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
李砚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寡廉鲜耻?说谁?说我?!
“李砚!”魏征的指头几乎要戳到李砚的鼻子上,“你凭献犁之功,制盐之法,得封县伯,食邑八百!陛下隆恩浩荡,万民感念你的功绩,称你为‘活菩萨’!”
“可你呢?你是如何回报这份天恩与民望的?”
魏征往前踏了一步,气势逼人。
“你夜夜笙歌于醉春楼,与优伶娼妓为伍!你掷千金于烟花之地,只为博美人一笑!你将陛下的赏赐、将百姓的血汗,尽数挥霍于酒池肉林之中!”
“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如今谈论的不再是你的功绩,而是你李县伯的风流韵事!是你昨日在青楼一掷千金,是你点了多少娼妓!!”
李砚彻底懵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解释?怎么解释?
说这是房玄龄房相教我的自保之策?说我这是为了让陛下和同僚们安心,故意“同流合污”?
这话要是说出口,恐怕死得更快。不仅把房玄龄拖下水,更显得自己巧言令色,荒唐可笑。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扒光了毛的鸡,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接受审判。
魏征的怒火还在升腾。
“昔日那个心怀百姓、不畏强权的长安县令哪里去了?那个为民女之死怒发冲冠、为黎民温饱奔走不休的李清泉哪里去了?”
“莫非是官坐大了,爵位高了,便忘了自己的根本了么?!”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魏征痛心疾首,“畏缩于殿角,毫无朝臣体统!满心满眼,想的恐怕不是国计民生,而是今晚的酒席设在何处吧!”
“噗嗤……”
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虽然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大殿里却格外刺耳。
李砚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羞愤、委屈、愤怒……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胸膛撑爆。
他能感觉到,西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他偷偷瞥了一眼龙椅上的李世民。
皇帝陛下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己知晓结局的戏剧。
然而,李砚却从那平静之下,捕捉到了一丝……玩味。
他心中一寒。
完了。
“臣,魏征!今日于朝堂之上,弹劾开国县伯李砚!”
魏征猛地转身,对着李世民深深一揖,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其德不配位,其行有亏,沉迷享乐,败坏朝纲!恳请陛下,严惩不贷!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整个太极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目光在暴怒的魏征、惨白的李砚和深沉的李世民之间来回游移。
房玄龄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石雕。
程咬金挠了挠头,满脸都是“这小子怎么又惹上这头犟驴了”的困惑。
李砚站在大殿中央,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房玄龄,你个老狐狸……我信了你的邪!忘记了还有魏征这个家伙了!!你也没说怎么对付这老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