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三日过去,县衙内的空气仿佛也凝滞了。
刘三儿的案子,如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李砚心头。
他再次来到醉月楼,后厨依旧封着。
钱掌柜看见他,脸上的肉都挤在了一处,连连作揖。
“大人,可有进展?”
李砚未答,径首走向后厨。
王五跟在身后,脚下的石板路被他踩得有些沉闷。
李砚的视线扫过每一处,灶台,水缸,堆放的杂物。
他忽然停在与后厨一墙之隔的柴房前。
那柴房属于隔壁一家杂货铺,平日里少有人去。
“王五,去看看那柴房。”
王五领命,找来杂货铺的伙计开了锁。
柴房内光线昏暗,积着厚厚的灰尘,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捕快们举着火把进去搜寻。
不多时,一名捕快高声喊道。
“大人!这里有东西!”
李砚快步走入。
在柴房最角落的一堆烂木头下,赫然躺着一把沾着暗色污迹的铁锤。
那铁锤不大,锤头的一端却异常平滑,另一端则带着些许磨损的棱角。
张三被叫来,仔细比对铁锤与刘三儿后脑的伤口。
“大人,这锤头的大小、形状,与死者伤口高度吻合。”
“锤上的暗色污迹,初步判断是血迹,只是时日己久,颜色变深了。”
凶器找到了。
藏匿在隔壁的柴房,显然是凶手刻意为之。
李砚拿起那柄铁锤,入手沉甸甸的。
凶手行凶后,从容地将凶器藏匿于此,再悄然离去。
这份冷静与老练,让他心底的寒意又重了几分。
“查,这柴房平日里何人进出,案发前后有无可疑之人靠近。”
李砚下令。
醉月楼的案子,总算有了一丝曙光。
然而,这曙光却显得如此微弱。
翌日,县衙大堂。
一名身着粗布衣衫,皮肤黝黑的汉子跪在堂下,神色惶恐不安。
“草民熊岳,叩见县令大人。”
“你有何事报官?”
李砚看着他,声音平缓。
“大人,草民……草民昨日在城门口看见了官府贴的寻尸画像。”
熊岳的声音有些发颤。
“草民认得那画上之人。”
李砚身体微微前倾。
“哦?你认得死者刘三儿?”
“回大人,他不叫刘三儿。”
熊岳咽了口唾沫。
“他……他叫刘石头,是小人一个村的,几年前离家出来闯荡,便没了音讯。”
王五在一旁记录,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刘石头?”
李砚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你确定是他?”
“确定,大人,错不了!他额角有块小小的疤,是小时候爬树摔的,画像上虽然不明显,但草民认得。”
熊岳语气肯定。
“他平日为人如何?在家乡可曾与人结怨?”
李砚追问。
“石头他……他性子闷,不爱说话,但为人老实,没听说跟谁有过节。”
熊岳回忆着。
“就是家里穷,他爹娘死得早,一个人过活。”
李砚抚了抚短须。
一个来自乡野的穷苦汉子,为何会惨死在长安城的酒楼后厨。
“他离家之后,你可知他去了何处?做些什么?”
“这……草民就不知了。他离村时,只说去外面找活路,再也没回来过。”
熊岳摇了摇头。
“你何时到的长安?为何现在才来报官?”
王五在一旁厉声问道。
熊岳被吓了一跳,连忙磕头。
“官爷饶命!草民是前日才进的城,来投奔一个远房亲戚,想在城里找点活计。”
“昨日在城门处看到画像,当时人多,草民……草民有些害怕,今日才鼓起勇气来的。”
李砚示意王五不必如此。
“你提供的线索很重要。”
“你且先在城中住下,若有需要,本官会再传唤你。”
“是,是,草民遵命。”
熊岳连连应声,被衙役带了下去。
“大人,这刘石头……不,这刘三儿,看来身份并不简单。”
王五走到李砚身边,低声道。
李砚点了点头。
一个乡下来的老实人,却在繁华的长安城中隐姓埋名,最终横死。
这背后,定然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派人去熊岳所说的村子核实他的身份,以及刘石头的过往。”
“另外,查查熊岳在长安的落脚点,以及他那个远房亲戚的底细。”
李砚吩咐道。
“是,大人。”
王五领命而去。
李砚独自坐在堂上,看着那柄从柴房搜出的铁锤。
刘石头。
这个名字,会是解开谜团的钥匙吗?
然而,仅仅过了一夜。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名巡街的武侯便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县衙。
“李大人!不好了!城西郊外发现一具男尸!”
李砚刚起身,闻言心中一紧。
“死者何人?何时发现的?”
“回大人,死者身份不明,看穿着像是个乡下人。是卯时初刻,被早起赶路的农人发现的。”
“尸体在何处?”
“就在城西十里坡的一处荒僻林子里。”
李砚立刻下令备马。
他带着王五、张三以及一队捕快,匆匆赶往城西郊外。
十里坡,荒草丛生,人迹罕至。
在一片稀疏的树林下,一具男尸俯卧在地。
李砚走近,看清了死者的衣着。
正是昨日前来报官的农家汉,熊岳。
王五倒吸一口凉气。
“是他!”
张三上前验尸,片刻后,他脸色凝重地站起身。
“大人,死者致命伤在后脑,系被钝器猛击一次毙命。”
“死亡时间,约在昨夜子时前后。”
李砚的心沉了下去。
“与刘三儿的死法……是否一致?”
张三用力点头。
“完全一致!凶器应是同一种类的铁锤,力道、角度,几乎如出一辙。”
又是一击毙命。
干净利落。
熊岳,那个刚刚提供了线索的农家汉,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他报官后的第二天。
李砚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
这无疑是对官府赤裸裸的挑衅与灭口。
凶手不仅心狠手辣,而且消息灵通。
他知道熊岳来了县衙。
他也知道熊岳认出了刘石头。
“现场可有留下什么痕迹?”
李砚的声音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王五带人仔细搜查了西周。
“大人,除了死者自己的脚印,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痕迹。”
“凶器也不在附近。”
李砚站在熊岳的尸体旁,久久不语。
秋日的晨风带着凉意,吹动他额前的发丝。
这个案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还要凶险。
从一个普通的酒楼伙夫之死,牵扯出一个隐姓埋名的刘石头。
如今,唯一的知情人熊岳,也惨遭毒手。
线索,再一次断了。
凶手,似乎总能抢先一步。
李砚的目光扫过周围萧瑟的荒野。
长安城,这繁华帝都的平静之下,究竟还潜藏着多少这样的黑暗与罪恶。
他将熊岳的尸体也运回了县衙。
两具以同样手法杀害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凶手的残忍与嚣张。
“大人,现在怎么办?”
王五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李砚没有立刻回答。
他回到书房,看着桌上那两份卷宗。
刘三儿,刘石头。
熊岳。
三个名字,两条性命。
凶手如此急于灭口,恰恰说明熊岳提供的信息,触碰到了真相的核心。
刘石头,这个名字背后,一定隐藏着足以让他招来杀身之祸的秘密。
“王五。”
“属下在。”
“全力追查刘石头离村之后的所有行踪。”
“哪怕是大海捞针,也要把他这些年在外面做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人,给本官查出来!”
李砚的声音斩钉截铁,显然也是动真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