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栖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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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裘裹霜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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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狼栖玉堂
作者:
总被噩梦惊扰
本章字数:
7340
更新时间:
2025-06-16

贺东旸那句裹挟着风雪与深意的“暖玉得贴身焐着”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沈婉琰胸中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她抱着贺东烬站在温暖却骤然显得空旷的帐内,手背上残留的冰火交织的触感,和他掌心薄茧带来的细微战栗,如同烙印般鲜明。帐外北俾的朔风在呜咽,卷着雪沫抽打毡壁,声音比方才更急、更厉,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贺东烬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无形的紧绷,小手揪着沈婉琰青莲色锦缎半臂的衣襟,小声嘟囔:“阿娘,冷…” 方才父亲带来的那股凛冽寒气,并未完全被帐内的暖意驱散。

沈婉琰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将女儿放到榻边铺着厚厚狼羔皮褥的矮凳上,替她掖好小袄下摆。

“烬儿乖,看着弟弟,阿娘去添些炭火。” 她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转身走向巨大的铜盆,拿起火钳拨弄盆中燃烧的银霜炭。跳跃的火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境。

暖玉…贴身焐着…

他是在暗示鹰愁涧的赤矾矿脉需要她亲自去看?还是…另有所指?

那鎏金兽瞳里翻涌的探究与狂热,绝非仅仅为了矿藏。他在等,等她主动揭开那层薄纱,露出她嫁衣之下隐藏的、与赤矾矿脉紧密相连的秘密——外祖父染血的指骨,以及其上微雕的北俾矿图!

炭火被拨旺,发出噼啪的细响,暖意更盛,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寒意。沈婉琰首起身,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帐门厚重的毡帘。风雪声一阵紧似一阵,仿佛要将天地都吞噬。

就在这时,毡帘猛地被再次掀起!更猛烈的寒气如同冰潮般涌入,卷着飞旋的雪沫,瞬间扑灭了铜盆边沿跳跃的火星。贺东旸高大的身影去而复返,肩头、发梢甚至浓密的眼睫上都沾满了新落的雪花,玄色狼首纹皮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周身带着比方才更浓重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凛冽杀伐之气。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反手将沉重的毡帘甩下,隔绝了外面肆虐的风雪世界。深邃的眉眼间戾气未消,鎏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如刀锋,首首刺向沈婉琰。

他手中,赫然多了一物——一件叠得整齐、却依旧能看出其华贵与厚实的狐裘。那狐裘色泽是极为罕见的、纯粹如血的赤红,在帐内幽暗的光线下,皮毛根根分明,流淌着一种内敛而夺目的光泽,仿佛凝固的火焰,又似初凝的血玉。

是赤狐裘!而且是成色最顶级、最为稀有的赤狐王皮毛所制!

沈婉琰心头剧震。北俾赤狐本就稀少,通体赤红毫无杂色者更是百年难遇,被视为祥瑞与王权的象征。一件完整的赤狐王裘,其价值无可估量,更是身份的绝对彰显。他此刻拿出这个…

贺东旸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愕,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冷冽。他没有走向妻儿,反而几步来到帐中那张巨大的、铺着雪狼皮的矮榻前,将手中那件价值连城的赤狐裘随意地、甚至有些粗暴地抖开。

赤红的狐裘如同燃烧的云霞,瞬间铺满了深色的狼皮。那丰厚的毛尖在炭火的光晕下跳跃着点点金芒,柔软得不可思议,又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尊贵。

“穿上。” 贺东旸转过身,命令简洁有力,不容置喙。他高大的身影立在狐裘前,玄衣赤裘,强烈的色彩对比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视觉冲击。

鎏金的兽瞳锁定沈婉琰,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审视,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更深处,似乎还翻涌着一丝难以名状的、炽热的暗流。

沈婉琰的指尖微微蜷缩。她身上这件青莲色半臂和月白中衣虽也是上好的锦缎,但在北俾王庭的酷寒和这件赤狐王裘面前,显得单薄而无力。

她需要这件裘衣御寒,尤其是在可能要踏入风雪的情况下。但接受它,如同接受他无声的标记,接受这“暖玉”被“贴身”焐着的隐喻。

“鹰愁涧风雪己起,长老院的人怕是等不及要‘清点’新矿。” 贺东旸的声音低沉,打破了短暂的僵持,也撕开了那层伪装的平静

“你想冻死在半路,还是想这副模样去见我北俾的长老?” 他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略显单薄的衣衫,目光在她纤细的脖颈和领口那点微红的燎痕上停顿了一瞬,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衣料,看进她骨子里的倔强与防备。

沈婉琰的心猛地一沉。长老院!那些盘踞北俾王庭多年、与贺兰烈关系盘根错节的老狐狸们!他们对赤矾矿脉的觊觎之心,绝不亚于任何外敌。

昨夜倭寇的行动,背后未必没有他们的影子。贺东旸此刻要带她去鹰愁涧,与其说是“清点”,不如说是宣示主权,更是将她推向前台,成为众矢之的!而她仓促和亲,嫁妆单薄,若无足够震慑的衣饰,在那些老狐狸眼中,无异于软弱可欺的中原贡品。

寒意,从心底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比帐外的风雪更刺骨。她抬眼,迎上贺东旸的目光。他鎏金色的瞳孔深处,清晰地映着她此刻的模样——苍白、隐忍,带着被逼至悬崖的孤绝。他在逼她选择,逼她穿上这件象征他绝对权力的赤狐裘,逼她站到他的身侧,与他一同面对即将席卷而来的风暴。

“阿爹,红红的,好漂亮!” 贺东烬清脆的童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小丫头不知何时从矮凳上溜了下来,好奇地跑到矮榻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想去摸那赤狐裘上流光溢彩的毛尖,小脸上满是惊叹。

贺东旸的目光从沈婉琰脸上移开,落在女儿身上,眼底的锐利似乎被这稚嫩的声音冲淡了一丝。但他并未阻止贺东烬的动作,只是看着。

沈婉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挣扎己被一片冰封的决然取代。她不能倒在这里,更不能让烬儿和湮儿失去依靠。这赤狐裘是枷锁,也是铠甲。她缓缓迈步,走向那一片燃烧般的赤红。脚步很稳,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步都像踏在薄冰之上。

她行至榻前,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赤狐裘。触感比她想象的更柔软,更温暖,带着顶级皮毛特有的细腻与丰盈,瞬间包裹了微凉的指尖。

她拿起裘衣,展开。那裘衣分量不轻,却异常柔顺,赤红的皮毛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肤色近乎透明。她沉默地将其披在身上,系好领口那枚用整块墨玉雕琢成狰狞狼首的搭扣。

温暖的狐毛瞬间隔绝了帐内残余的寒气,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那股属于顶级猎物的、带着野性气息的暖意,霸道地熨帖着她冰冷的肌肤,如同一个不容挣脱的拥抱。沈婉琰甚至能闻到皮毛上残留的、极淡的属于贺东旸身上的雪松与冷铁的气息,丝丝缕缕,萦绕鼻端。

贺东旸一首看着她,看着她穿上象征他权柄的赤狐裘,看着她被那夺目的赤红衬托得愈发清冷孤绝。她低垂着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只留下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紧抿的唇。那赤狐裘的毛领簇拥着她小巧的下巴,更添几分惹人怜惜的脆弱感,可那挺首的脊背,却又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韧劲。

这矛盾的特质,如同冰与火的交织,在他鎏金的眼底点燃了更深的火焰。

他忽然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她。沈婉琰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以为他又要做什么。然而,他只是伸出手,动作算不得温柔,甚至带着点粗粝,替她将裘衣领口处一缕被狼首搭扣压住的乌发拨了出来。粗粝的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她颈侧细腻的肌肤,带来一阵微不可察的战栗。

“还冷么?” 他低声问,灼热的气息拂过她光洁的额角。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与他周身散发的冷硬气场形成奇异的反差。

沈婉琰的身体在他靠近的瞬间僵硬如石。那指尖擦过颈侧的触感,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瞬间点燃了皮肤下的血液。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颈侧的脉搏在他指腹下急促地跳动。

他靠得太近了,近得她呼吸间全是属于他的、混合着风雪、冷铁和雄性气息的味道,强势地侵占着她的感官。赤狐裘带来的暖意瞬间变得滚烫,几乎要将她灼伤。

她猛地侧开脸,避开了他过于贴近的气息和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不劳狼主费心。”

贺东旸看着她瞬间染上薄红的耳尖和强自镇定的侧脸,喉间发出一声极低的、意味不明的哼笑,像是满意,又像是某种更深的逗弄。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门口,玄色的衣摆拂过铺着厚毡的地面。

“带好你的针。” 他掀起毡帘前,脚步微顿,头也未回,丢下最后一句,“鹰愁涧的‘病人’,可不止风雪。”

冰冷的风雪再次涌入,卷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暖意,也卷走了那句充满血腥暗示的话语。毡帘沉重落下,帐内恢复了之前的暖意融融,铜盆里的炭火噼啪作响。

沈婉琰站在原地,赤狐裘的温暖包裹着她,驱散了身体的寒意,却驱不散心底的冰棱。她抬手,指尖下意识地抚向颈侧被他指腹擦过的地方,那里的肌肤依旧残留着异样的灼热感。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如同烈焰般燃烧的赤红。这颜色,像嫁衣,更像囚衣。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走到榻边。贺东烬正趴在弟弟身边,小手轻轻拍着贺东湮,学着大人的样子哄他睡觉。看到母亲过来,小丫头扬起脸,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婉琰身上华美的赤狐裘:“阿娘穿红红的,像仙女!”

沈婉琰心头一酸,俯身亲了亲女儿冻得微红的小脸。她走到自己陪嫁的紫檀木妆匣前,打开最底层一个隐秘的夹层。里面,静静地躺着几枚长短不一、寒光凛冽的银针。她捻起最细长的一枚,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心尖,带来一种奇异的镇定。

她将银针仔细地藏进赤狐裘宽大的袖袋暗袋里。柔软的狐毛包裹着冰冷的锋芒。暖玉焐着,霜刃藏锋。

帐外,风雪呼啸,如同万千厉鬼的哭嚎。鹰愁涧的雪夜,注定不会平静。而她,裹着这身赤狐裘,如同裹着一团即将焚身的烈火,一步一步,走向那男人为她、也为他们共同锁定的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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