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俾王帐的火光染红天际时,沈婉琰正咬断马鞍系的止血带。
“产后十日策马,你不要命了!”太医攥着《普济方》嘶喊,枯黄书页哗哗翻到“产后门”篇:“‘十日行房则血崩,百日乘骑则胞坠’,这是要掉胎胞的啊!”
她反手将药囊塞进襁褓,女婴胎记的金纹映着火光:“硝毒入乳脉,《幼幼新书》说得明白——唯赤狐草汁可解。”指尖挑开染血的桑皮纸,露出暗红伤口,“若毒入任脉,我便是个人鼎,总强过孩儿受苦。”
贺东旸的玄氅扫过马背,后脑绷带渗出新血:“三百里流沙河,当年五千铁骑只活下来三成。”
“我若埋骨黄沙,”马鞭劈开夜风,“你便剜我肚腹取草种,种进阿史那玥的坟头!”
马蹄踏碎枯骨。沙丘后忽窜出戴狐面的轻骑,弯刀柄系着的骨铃刻满“聘”字。为首者喉间发出女声轻笑,那声音竟似阿史那玥生前语态:“嫂嫂,妹妹的合卺酒…可还爽口?”
寅时,流沙坑吞没第三匹战马。
沈婉琰趴在滚烫的沙地上,腹间桑皮纸裂开细缝。徐延昭的独臂拽起她,铁甲缝隙里钻出沙蝎:“是引路蝎!尾针淬着赤狐草汁——”
话音未落,沙地轰然塌陷!众人坠入冰窖般的地宫,西壁嵌满冰棺。每具棺内都封着孕妇尸身,肚皮被硝石撑得透明。
“阿史那玥的聘礼库…”贺东旸的弯刀映出冰棺倒影。棺中尸腹突然爆裂,硝粉混着狐毛喷涌!
沈婉琰撕下染血的袖袍捂住女婴口鼻:“闭气!硝毒见血即凝!”
地宫深处传来骨铃轻响。冰棺群自动移开,露出赤狐草铺就的甬道,草叶间缀着定北侯帅印的残片。
辰时,王帐金顶折射着毒辣的日光。
沈婉琰靠在祭坛石柱后,看着女婴胎记的金纹渐转灰暗。贺东旸割开臂膀,鲜血滴入赤狐草汁:“狼毒血为引,快喂她!”
草汁灌入婴儿唇缝的刹那,祭坛突然塌陷!硝石砌成的地砖裂开蛛网纹,底下伸出枯树根般的赤狐草藤蔓,草叶间挂着数十个骨铃。
“以婴养草,以草炼毒…”狐面人从祭坛顶端现身,腰间帅印残片叮当作响,“这才是真正的聘礼!”
徐延昭的断臂挥斧斩向藤蔓。斧刃触及草叶时,整片沙地震动起来——地底竟埋着用赤狐草编织的巨网,网上缀满硝囊!
午时,硝烟熏黑了王帐金顶。
沈婉琰的银剪绞住狐面人的骨铃链:“三年前白狼山,是你用帅印调走了我祖父的亲兵!”
“是又如何?”骨铃碎裂,露出内层刻着的“契”字,“今日这满帐硝火,便是你我婚契的礼花!”
贺东旸的弯刀突然脱手。他后脑绷带被血浸透,目光涣散:“婉琰…你是谁?”
“他头伤毒发了!”徐延昭独臂架住砍向沈婉琰的弯刀。
女婴在此时发出尖啼。胎记金纹如活蛇游走,将弥漫的硝毒尽数吸入!狐面人暴怒地扯下面具——北俾大长老枯皱的脸在火光中扭曲:“不可能!硝鼎需足月胎儿…”
“可她饮过狼王血。”沈婉琰将染血的赤狐草塞进女婴襁褓,“是你们亲手炼化的火种!”
日暮,清冽的月牙泉倒映着王帐余烬。
沈婉琰跪在泉边清洗女婴胎记,金纹己凝成朱砂痣。贺东旸茫然地刀穗红线,红线末端系着半枚骨铃。
“北俾三十六部降书己到。”徐延昭递上赤狐皮卷,皮卷边缘燎着火痕,“但他们求见硝鼎…”
沈婉琰突然将女婴浸入泉水。胎记触水的刹那,泉水翻涌如沸!水底浮起完整的定北侯帅印,印纽处嵌着“骨铃为契”的北俾铭文。
“回去告诉三十六部——”她捞出帅印砸向狐皮卷,火星西溅,“这硝鼎,专焚背信之人!”
泉水忽归于平静。水底倒映的星空下,黑水城流民正将石灰撒进护城河,雪白的河岸蜿蜒如嫁衣长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