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底金狼旗撕破晨雾时,雁门关的烽燧燃尽了最后一捆狼烟。
沈婉琰立在关楼箭垛前,指尖抚过冰凉的墙砖——三日前北俾王庭铁骑的箭痕犹在,青砖裂缝中凝着黑褐色的血痂。贺东旸的玄甲残破不堪,肩头裹伤的白布渗出黄脓,腐骨草毒己蔓延至颈侧,可他仍挽弓如满月,箭簇对准关外渐近的狼旗。
“这才是真正的北俾铁骑。”他嗓音嘶哑似砂砾相磨,“狼主麾下‘金狼卫’,十年未出漠北,今日竟为你我倾巢而出。”
沈婉琰扯下半幅焦糊的帅旗缠住腕骨,旗面残存的“沈”字被寒风掀起:“世子怕了?”
“怕?”贺东旸低笑,箭尖忽地调转向她,“怕沈姑娘舍不得这唾手可得的江山。”
话音未落,关外忽起号角长鸣。金狼卫的先锋军清一色玄铁重甲,马匹覆着青铜面罩,蹄铁包钢,踏碎冻土的轰鸣震得关楼簌簌落灰。徐延昭疾奔上关,手中铁蒺藜匣砸在垛口:“探子回报,中军帐里坐着北俾大祭司,那老东西手里攥着狼神庙的祭刀!”
沈婉琰瞳孔骤缩——祭刀出庙,按北俾祖制,必饮王族血。
未时末,黑云压城。
沈婉琰伏在关外乱石滩,粗麻斗篷下藏着三架改良的火龙车。车尾铁蒺藜裹着火油,遇风即燃,是徐延昭带人连夜赶制的杀器。贺东旸贴在她身后,狼牙箭的尾羽扫过她耳际:“大祭司的祭刀需月圆之夜开刃,今夜子时,便是死局。”
她反手按住他箭囊:“若毁了祭刀呢?”
“北俾军心必溃。”他忽然扯开她左袖,狼瞳胎记在阴云下泛着淡金,“但持刀者需有王族血脉——沈姑娘,你敢不敢赌命?”
话音未落,金狼卫的斥候马队掠过石滩。沈婉琰的弯刀劈断为首骑兵的马腿,贺东旸的箭矢同时贯穿三人咽喉。尸身坠地的刹那,她剥下那斥候的狼纹腰牌,牌面阴刻的北俾文令她脊背生寒——竟是“弑君者,承天命”六字!
“狼主暴毙了。”她将腰牌掷给贺东旸,“你的好叔父们,倒是心急。”
贺东旸捏碎腰牌,碎屑混着血渍渗入冻土:“十年前他们毒杀我父王,今日该还债了。”
关内忽然传来三声鼓响——徐延昭点燃了烽燧下的狼粪堆,浓烟首冲云霄。这是约定好的信号:金狼卫的中军动了。
——酉时三刻
雪粒子混着铁砂砸在铠甲上。
沈婉琰扮作运水妇混入金狼卫后营,木桶底藏着火折与硝石。北俾士兵的交谈声混着羊肉腥膻飘来:“听说那中原女将是狼主私生女……”“放屁!大祭司说她是灾星,今夜就要放血祭天……”
她指尖掐进掌心,狼瞳胎记隐隐发烫。绕过粮草垛时,忽见一座玄铁囚车——车内蜷着的人影蓬头垢面,腕间却系着定北侯府的鎏金铃铛!
“徐叔的副将……”她瞳孔骤缩。三日前黑松林一战,此人率伏远军断后失踪,竟被活捉至此!
“动作快些!”监工的北俾百夫长挥鞭抽来,“祭坛还缺三百斤火油!”
沈婉琰低头疾走,却在囚车旁佯装跌倒。火折滚入草垛的刹那,贺东旸的箭矢破空而至,将百夫长钉在粮袋上。后营霎时大乱,她趁机劈开囚车锁链,副将却反手扣住她咽喉:“姑娘……快走……粮草下埋了伏火雷……”
一支淬毒弩箭贯穿副将心口,血喷溅在她面上。大祭司的祭刀寒光刺目,刀柄嵌着的狼瞳石与她胎记同色:“沈姑娘,老朽候你多时了。”
子时,祭坛的篝火映红半边天穹。
沈婉琰被铁链锁在狼首柱上,腕间胎记被刀刃划开,血顺着祭纹流入铜鼎。大祭司高举祭刀,刀身映出她苍白的脸:“以王女血祭狼神,北俾铁骑当踏破中原!”
金狼卫的嘶吼震耳欲聋。贺东旸的玄甲突然从祭坛底部暴起,弯刀劈断铁链的刹那,沈婉琰旋身夺过祭刀。刀锋割破大祭司的祭袍,露出心口处狰狞的旧疤——与贺东旸的箭疤位置分毫不差!
“十年前毒杀狼主的,是你!”贺东旸的箭矢贯穿大祭司右膝,“这疤是父王的弯刀所留!”
沈婉琰的祭刀抵住老祭司咽喉:“徐叔,点火!”
埋伏在祭坛下的伏远军同时斩断绳索,浸透火油的粮袋坠入埋雷坑。爆炸气浪掀翻金狼卫重骑,火龙车从关内冲出,铁蒺藜裹着腐骨草毒横扫敌阵。
大祭司在火海中嘶笑:“你们以为赢了?真正的金狼卫早己绕道鹰嘴峡……”
贺东旸拧断他脖颈,将祭刀掷入火堆:“那便让他们看看,谁才是漠北的狼!”
——五更天
鹰嘴峡的冰河被血染成赤练。
沈婉琰立在峡口,看贺东旸单骑截杀金狼卫残部。祭刀的火光中,他心口狼首纹与她的胎记重叠如咒。徐延昭率伏远军包抄峡尾,锈刀劈断敌军旗杆时,玄底金狼旗坠入冰河,被激流卷成碎片。
“关外三十里发现太子残部!”斥候马鞭指处,一队轻骑正仓皇西逃,“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车驾里藏着传国玉玺!”
沈婉琰挽弓搭箭,箭尾系着半幅换婴书:“这一箭,送表哥去黄泉称帝!”
箭矢洞穿车帘的刹那,贺东旸的弯刀同时劈开车辕。玉玺滚落雪地,裂开的玺身露出暗格——里面竟是一卷先帝血诏,朱批历历在目:“……太子勾结北俾,沈氏女实为朕之外孙女,当承大统……”
金狼卫残部忽然齐齐下马,刀剑坠地声如冰裂。为首的将领撕开战袍,露出心口狼首纹:“阿史那琰,你才是漠北真正的狼主!”
贺东旸的箭矢却对准她后心:“现在,该算我们的账了。”
沈婉琰反手将血诏掷入冰河,碎冰映出她眼底血色:“那就让这狼群看看,新狼王是如何撕碎旧主的!”
朝阳刺破云层时,鹰嘴峡的积雪开始消融。混着血水的溪流蜿蜒南下,像一道斩断乱世的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