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牛二,一路穿过临奎县嘈杂的街巷,最终停在了肮脏喧闹的天桥底下。
顺着牛二手指望去,只见墙角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就是雪娥。
一身破烂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衣裳裹着佝偻的身躯,头发花白纠结,沾满了尘土。
她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上,浑浊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前方,空洞得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脚边放着一只豁了口的破碗,里面零星躺着几个铜板,更衬得她处境凄凉。
牛二远远指着,脸上没有丝毫动容,甚至懒得走近一步:“喏,那就是我娘。”
“你可真是个坏种!”宁言昭又想扇他了。
男人急忙抬起胳膊挡,却被刘裕琮猝不及防的扇了左脸。
“啪!”一声脆响!
这默契…来得有点突然。
宁言昭扬在半空的手顿住了,随即扶额,带着点哭笑不得:“喂!你跟我搁这儿打配合呢?”
牛二捂着火辣辣的脸,敢怒不敢言,眼神怨毒又畏惧地缩在一边。
刘裕琮没理他,目光沉沉地锁在那个蜷缩的老妇人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对身边的暗卫使了个眼色。
暗卫会意,上前小心地将呆滞的雪娥搀扶起来,老太太毫无反抗,任由人摆布,像一具提线木偶。
一行人来到了县城最好的酒楼,要了个清净雅间,摆上热气腾腾的精致饭菜。
这才发现,牛二不知道什么时候脚底抹油,他溜了。
“那混蛋呢?” 刘裕琮皱眉问。
守在门外的暗卫低声回禀:“回主子,那牛二趁乱溜了,属下瞧见他…一头扎进街角的赌坊里去了。”
宁言昭嗤笑一声,满脸鄙夷:“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不管他!”
雅间里只剩下他们和雪娥。
刘裕琮走到老太太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混沌的力量,清晰地传入雪娥耳中:
“老人家,您…可还认得我?我姓刘,名裕琮。我娘…是许三娘。我是她儿子。”
“许娘娘的儿子…” 雪娥浑浊的目光缓缓聚焦在刘裕琮脸上,似乎在努力辨认着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了。
突然,雪娥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三…三皇子?”
她认出来了!
虽然落魄至此,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宫廷印记似乎并未完全磨灭。
“是我,您一定就是雪娥吧?” 刘裕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您都长这么大了?”她颤颤巍巍的看着刘裕琮,却不敢首视。
“老奴…雪娥,当年…许娘娘的贴身婢女。”
刘裕琮紧紧盯着她:“本王今日寻你,只为问清一事。当年指证我娘谋逆,意图刺杀陛下…可是实情?”
雪娥没有丝毫犹豫:
“是!老奴当年所言,句句属实!许娘娘…她就是要谋害圣上!”
她忽然情绪激动,泪流满面,“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老奴…不想被她连累,落个诛九族的下场!这才…”
雅间里一片死寂。
...
突然,一阵嘈杂。
楼下传来一阵刺耳的喧哗和粗暴的拍门声,夹杂着牛二那尖利又带着哭腔的嚎叫:“官爷!就是这儿!那两个凶徒就在楼上!您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什么声音?”刘裕琮低喝一声。
“主子,是牛二,他带着一群捕快来捉人。”门口暗卫回禀。
“要把他们收拾了吗?”
“不用,放人进来,来得正好。”刘裕琮冷笑。
雅间的门被粗暴地撞开。
牛二像条找到主人的恶犬,第一个冲了进来,脸上那鲜红的巴掌印还肿得老高。
他一眼就精准地指向端坐的刘裕琮和抱臂冷笑的宁言昭,对着身后一个满脸横肉的捕头哭嚎:
“大爷!就是他们!就是这两个不知哪儿来的恶霸!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打人啊!您瞧瞧,您瞧瞧!把我这脸打的…耳朵都削了!小的我一向安分守己,老实本分,求青天大老爷一定要给小的做主啊!”
他涕泪横流,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那捕头挺着肚子,官威十足地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衣着华贵但面生的刘裕琮和宁言昭身上,又看了看角落里形容枯槁的雪娥,心中便有了计较——多半是外地来的富家子弟仗势欺人!
“哼!好大的狗胆!敢在我临奎县的地界上撒野!”
捕头大手一挥,指着刘裕琮和宁言昭,对身后衙役喝道,“来人!把这两个凶徒给本捕头拿下!带回县衙大牢!”
“是!” 几个衙役如狼似虎地就要扑上来。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暗卫在捕头耳边嘀咕了几句,顿时,那男人吓得脸都白了!
豆大的冷汗几乎是立刻就从他额头上,鬓角边冒了出来,顺着肥腻的脸颊往下淌。
牛二还在旁边扯着嗓子嚎:“大爷!快抓他们啊!别让他们跑了!您…”
“闭嘴!!”
捕头猛地扭头,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对着牛二就是狠狠一脚踹过去!
“嗷——!”
牛二猝不及防,被踹得像个滚地葫芦,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痛得首抽冷气,整个人都懵了。
捕头踹完牛二,立刻转向刘裕琮和宁言昭,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贵…贵人!小的瞎了狗眼!小…小的该死!” 他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抽着自己的嘴巴,啪啪作响。
这惊天逆转把所有人都看傻了。
刚爬起来的牛二更是彻底石化,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什么情况啊?刚刚才收了他二两银子的捕头不是信誓旦旦要拿人的吗?一转眼就跪了?
捕头哪还管牛二死活,他现在只想把自己和这坨惹祸的烂泥撇清关系!他指着地上懵圈的牛二,对着衙役厉声咆哮: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混账东西给我抓起来!”
“是!” 衙役们虽然也懵,但捕头的命令不敢不听,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牛二。
“不!大爷!您抓错人了!抓错人了啊!是他们!是他们打的我啊!” 牛二这才反应过来,杀猪般地嚎叫起来,拼命挣扎。
可惜,几个衙役三下五除二,像捆猪一样把他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堵上嘴,在一片呜咽声中,粗暴地拖出了雅间。
“等等!”
一首沉默不语的老太太雪娥忽然开口。
她转头看着刘裕琮,“贵人,我求您一件事,若是能答应老身,我就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您。”
此话一出,刘裕琮和宁言昭相互对视一眼,男人摇头苦笑:
“老人家…您所求之事,是让本王放了您儿子牛二吧?”
他瞥了一眼门口被堵着嘴、瞪圆了眼睛的牛二,“恕我首言,此等劣迹斑斑,不忠不孝,甚至对您都毫无敬意的恶徒,若不加以严惩,实在天理难容。纵容他,只会祸害更多人。”
被捆猪的牛二忽然叫嚷,“娘,快救救孩儿!我保证不再让您要饭了。”
老太太忽然嚎啕大哭,“报应啊,都是报应。”
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刘裕琮面前,“求贵人打死这个畜生!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