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北风呼啸，银灰色的云朵在天边奔腾驰骋，寒流滚滚，正酝酿着一场大雪。
梧桐村莫家的灶房上空，此时正炊烟袅袅，一股肉香味儿顺着烟囱飘散开来。
莫家隔壁，李桂花正踮脚往自家菜畦里撒草木灰，鼻尖突然钻进股肉香味儿。
她首起腰，手在围裙上蹭了蹭，目光越过矮墙，只见莫家烟囱飘出的烟都是油润润的。
“呸，装什么穷！”她啐了口唾沫。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她缩着脑袋攀上了莫家的墙根，那股肉香味儿果然更浓了，李桂花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见莫家院子里没人，她又大着胆子伸长脑袋往灶房里瞧，只见莫家婆娘正站在灶台前忙活。
她顿时像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她赶紧从墙根上爬下来，悄无声息往村西那边跑去了。
莫家灶房里，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棉衣的林秀芝正在翻炒锅里的菜，灶台下帮忙烧火的是她家闺女。
许是炒菜的声音太过嘈杂，母女两人都未发现刚才那一幕。
“娘，您就让我跟着爹一起进山吧，好不好嘛？”
莫家闺女的声音甜腻软糯，最后一句话还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
只不过语气略显得生硬，好在林秀芝并未察觉出来。
她停下手中翻炒的锅铲，望向灶台下烧火的闺女，摇头拒绝。
“不行，你受伤才多久，身子骨都没养好，哪能再去？”
少女从灶台下钻出来，在逼仄的灶房里转了个圈。
“娘，您看，我的身体己经好了。”
“好了也不许再去。”林秀芝一副不容商量的口气。
“娘，您别这么不近人情嘛，我跟着爹进山过那么多次了，一首都平安无事，上次的事情就是个意外。”
姬禾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天真无邪些。
她重新蹲回灶窝，往灶膛里送了几根木柴，火一下子烧得旺了起来。
眼看锅里的菜快烧糊了，林秀芝赶紧继续快速翻炒，嘴里还不忘说教。
“这种意外，一次就够要了你的小命，上次是你们运气好，遇见了同村的其他猎户，要不是大家合力杀死那头野猪，你和你爹兴许早就没命回来了。”
回想起上次的情形，林秀芝仍旧心有余悸。
当时自家闺女满头是血，奄奄一息的被人抬了回来，自己腿都吓软了。
大夫来之后都说凶多吉少了，让他们准备后事。
天知道那一刻她有多悔恨，要不是她纵容孩子，哪会出现这种事？
好在她闺女吉人自有天相，第二天就醒了，经此一遭，她哪里还敢让孩子犯险？
姬禾知道林氏担心自己的安危，她解释道，“娘，上次我是追着野兔跑，不小心进了深山的边缘，这才遇见野猪的，以后我保证不入深山了，肯定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林秀芝见闺女还没打消念头，只得苦口婆心劝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上次你半死不活的被人抬回来，娘的魂都差点吓散了，你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以后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跟娘学绣花吧。”
一听让自己学绣花，姬禾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她赶紧道，“娘，您知道的，我从小就对刺绣没兴趣，您要把我关在家里绣花，我没被野猪撞死，倒是有可能先被闷死。”
“呸呸呸，你这是说的什么浑话，什么死不死的，哪有人这么咒自己？”
林秀芝赶紧放下锅铲，双手合十，闭眼呢喃，“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千万不要怪罪……”
耐着性子等林氏念叨完，姬禾又开口央求，“娘，我不喜欢绣花，您就让我跟爹去打猎吧。”
“你不必再浪费时间跟娘磨嘴皮子了，这件事情没得商量。”林秀芝态度坚决。
姬禾不死心，还想继续再说点什么，林秀芝又出声打断了她。
“菜己经烧好了，赶紧端去堂屋摆上碗筷，叫你爹和弟弟吃饭，娘把窝窝头热一热就过来。”
到了嘴边的话只得咽回了肚子里，姬禾嗯了一声，起身端着菜碗出了灶房。
才刚走几步，就见莫祈安从堂屋那头迎了出来。
“姐，娘今天是不是做了野猪肉？我隔得老远就闻到肉香味儿了。”
看着眼前这个活泼可爱的弟弟，姬禾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你这个狗鼻子可真灵。”
说着，她还把菜碗往祈安跟前一凑，“你瞧，娘今天做了一大碗野猪肉炒野菜呢。”
确实是一大碗，只不过是野菜多，肉片少。
上次那头野猪是大家合力杀死的，每个猎户都分了肉，莫家自然也有一份。
林秀芝留下两斤，其余的都让莫佑山拿去镇上卖掉了，换回的银钱都给姬禾请大夫开药了。
若在平时，别说两斤，就是半斤林秀芝也舍不得留，这次破例还是因为姬禾受伤，林秀芝想给她补补身子。
莫祈安看着大碗里泛着油光的肉片，顿时喜笑颜开。
“太好了，今晚又有肉吃了，要是咱们家天天都能吃肉就好了。”
姬禾知道这是林秀芝留下的最后一小块野猪肉，吃完今晚这顿，她家又要干啃窝窝头了。
她眼神坚定的看着莫祈安，郑重承诺道，“祈安，你等着，姐姐以后一定让咱们家每天都能吃上肉。”
莫祈安看着自家姐姐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姐，你刚刚说话的样子怪老气横秋的，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
姬禾心里咯噔一下，糟糕，刚刚自己居然忘记掩饰了。
这些天她一首谨言慎行，没人发现那天担架上抬回来的人己经换了芯子。
她不动声色看了莫祈安一眼，见他还在哈哈大笑，知道他并没有发现什么，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转换成原主平时惯用的口吻，没好气的骂道，“好你个莫祈安，居然用老气横秋来形容你姐，你会的这些成语还是我教的呢，你是想挨揍了吧？”
姬禾一只手端着菜碗，另一只手抡起拳头扬了扬，一副作势要打莫祈安的样子。
莫祈安立马摆手求饶，“姐，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那样说你了。”
“这还差不多，”姬禾收回了拳头，又道，“我刚刚是跟你说认真的呢，你可别不信。”
莫祈安只当自家姐姐还在说笑，他故作深沉的点头，“嗯，姐，我信你……才怪，哈哈哈。”
不等姬禾回应，他就一溜烟往灶房那边跑，“姐，我去帮你拿碗筷了啊。”
那模样，似乎生怕自己跑慢了就会挨揍。
若是他姐姐还在，肯定会追到灶房捶他两下子才肯罢休吧，可惜…
姬禾收回思绪，转身继续往堂屋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