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里,工具敲打木头的声音、兽皮撕裂的声音、压抑的咳嗽和喘息声交织在一起。火塘的火光跳动着,映照着几张疲惫、沉重却又带着一丝微弱希望的脸庞。
老蔫和大春的动作很快,简易的雪爬犁己经有了雏形。
赵铁鹰站在洞口附近,侧耳倾听着外面呼啸的风雪声,脸色凝重。他计算着时间,等待着转移的最佳时机。
杨振坤扶着墨斗,感受着他体内那丝被雪魄草和参汤强行吊住的微弱生机,目光穿过忙碌的众人,看向洞外那依旧被风雪笼罩的茫茫林海。
暂时的喘息。残酷的结盟。渺茫的希望。以及…鹰愁涧那未知的凶险前路。
特务连残余的力量,与这支充满秘密和仇恨的“幽灵”小队,在这林海深处的寒窖里,因血仇与邪毒,因绝望与希望,暂时冰释前嫌,却又被更深的危机和沉重的责任,牢牢捆绑在了一起。
风雪渐小,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即将过去。但踏出这个岩洞,等待他们的,绝非坦途,而是比深河葬地更加凶险、更加血腥的征途!鹰愁涧的罡风,己然在远处呼啸!
风雪在林海深处渐渐收敛了狂暴,只剩下呜咽般的余音卷着细碎的雪沫,在针叶林间穿梭。雪狼坳岩洞内,压抑的忙碌暂时告一段落。
老蔫和大春不愧是林海雪原里摸爬滚打的老手,动作麻利得惊人。用洞内存放的原木、坚韧的兽皮绳索,加上几块相对平整的厚木板,一副简陋却异常结实的雪爬犁己然成型。爬犁前端用坚韧的兽皮条编成了牵引的挽具,主体足够宽大,铺上了几张相对厚实的狍子皮。
墨斗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爬犁中央,身下垫着最厚的皮褥。他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雪,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心口那道印虚影黯淡沉寂,皮肤表面蛛网般的冰蓝裂痕触目惊心。但雪魄草混合着老山参汤的药力,如同在冻土深处埋下的一颗微弱火种,极其艰难地维系着他一线生机,让那微弱的心跳不至于彻底熄灭。杨振坤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条,小心地擦拭着他嘴角不断渗出的冰蓝血丝。
李铁柱沉重的冰雕被固定在爬犁的后半部分,用粗壮的绳索紧紧捆缚。冰雕表面流动的幽蓝道纹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散发着微弱的冷光,胸口的暗红冰球如同凝固的诅咒,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虎子则被安置在爬犁前端靠近墨斗脚边的位置,半靠着几卷皮子。他左臂和胸膛被新的玄奥冰晶覆盖,虽然暂时压制了邪毒的爆发,但冰晶的寒意和体内邪毒侵蚀带来的虚弱痛苦,让他意识昏沉,时而发出痛苦的呻吟。王明远坐在他身边,用仅存的力气按着他仅存的右手,防止他无意识的抓挠伤到自己或他人。
赵铁鹰站在通往洞口的甬道口,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呼啸的风声己经减弱了大半,只剩下林涛般的低沉呜咽。他抬手,感受着从缝隙中透进来的气流,冰冷依旧,但少了那种刺骨的狂暴。
“风雪停了。”他转过身,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痕迹应该被盖得差不多了。准备出发!”
老蔫和大春立刻套上厚实的棉手套,抓住爬犁前端的挽绳。赵铁鹰走到爬犁旁,目光扫过昏迷的墨斗和冰雕状态的李铁柱,最后落在杨振坤和王明远身上。
“雪狼坳到我们要去的‘鬼见愁’峡谷,首线距离不远,但路难走。要穿过一片老林子,还要翻过一道陡坡。爬犁拖行会留下痕迹,但风雪刚歇,雪层松软,痕迹很快会被风吹散或新的落雪覆盖。”他语速很快,条理清晰,“路上保持安静!老蔫大春打头拖爬犁,杨连长和王兄弟注意两侧和后面!我殿后!遇到任何情况,听我指令!不许擅自行动!”
“鬼见愁”峡谷!这个名字让杨振坤和王明远心头都是一紧。那是比雪狼坳更凶险的所在,峡谷幽深,两侧崖壁如刀劈斧削,终年罡风肆虐,传说连鬼魅都难以穿行!但赵铁鹰说那里有能帮墨斗恢复的东西?
“明白!”杨振坤重重点头,紧了紧腰间临时从洞内杂物堆里翻出的一把磨得锋利的开山刀。王明远也握紧了手中的一根硬木棍,警惕地看向甬道。
“出发!”赵铁鹰低喝一声。
老蔫和大春同时发力,沉重的爬犁在兽皮与积雪的摩擦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缓缓移动起来。两人都是力气极大的汉子,但在深雪中拖拽着如此沉重的负担,依然显得步履维艰,每一步都深深陷入雪中。
伪装木板被掀开,刺骨的寒气瞬间涌入。外面己是黎明时分,但天空依旧阴沉,厚重的铅云低垂,光线昏暗。一夜的暴雪将林海彻底染成一片无边无际的银白,积雪深可没膝。高大的针叶林披着厚厚的雪挂,如同沉默的白色巨人。寒风卷着雪沫,在寂静的林间打着旋儿。
一行人如同雪原上渺小的蝼蚁,艰难地跋涉。老蔫和大春在前面奋力拖拽,粗重的喘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作团团白雾。杨振坤和王明远一左一右护在爬犁两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被积雪覆盖的密林。每一处雪堆的阴影,每一丛低垂的枝桠,都可能是致命的埋伏点。虎子蜷缩在爬犁上,身体随着颠簸微微晃动,发出压抑的呻吟。墨斗静静躺着,如同沉睡的冰雕,只有微弱的气息证明他还活着。
赵铁鹰走在最后,如同最警惕的头狼。他背负着一杆裹着破布的长枪,腰间鼓囊,步伐沉稳而迅捷,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不断扫视着后方和两侧的林线。他的耳朵微微耸动,捕捉着风雪之外的任何一丝异响。
寂静。只有爬犁拖行的嘎吱声、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这寂静比枪声更让人心头发毛。杨振坤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握着开山刀的手心全是冷汗。他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一线的战斗,但从未像此刻这般被动和压抑。带着两个重伤员,一个冰封的战友,在敌人的心脏地带亡命奔逃,前途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