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沈清梨匆匆赶到寒潭边。
只见容烬大半身子浸在幽蓝的寒潭水中，脸色苍白如纸，连唇瓣都失了血色。
她急忙上前，指尖刚触到他的额头，手腕就被猛地攥住。
"滚——"少年嘶哑的声音里裹着刺骨寒意。
待看清来人后，那双异瞳中的暴戾瞬间化作慌乱："公、公主？"他松开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抱歉...吓到你了？"
沈清梨收回手，袖中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容烬——像只遍体鳞伤却仍龇着牙的幼兽。
"我..."她斟酌着词句，"去偏院寻你不着，才知你在此处。"寒潭水汽氤氲，衬得她面纱下的轮廓愈发柔和，"这潭水太寒，你先上来可好？"
容烬却露出惨淡的笑："是师尊之命。"
沈清梨一时语塞，斟酌片刻后轻声道："或许...并非师尊安排？她如今被囚于九天塔内，又如何能向大师兄传音安排他做这些？"
容烬仰起苍白的脸，异瞳中水光潋滟："公主...师尊她，会不会厌弃我？"
沈清梨不假思索："怎么会！你看我这竹妖不也好端端养在清心居？师尊还常让我帮着酿酒呢…"
话未说完，容烬脸上常年挂着的温柔假面骤然崩塌。
"我不怕流言蜚语..."少年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扣住潭边青石，"也不怕皮肉之苦。"寒潭水映着他破碎的表情，"可我害怕...师尊不要我了。"
沈清梨呼吸一滞。她见过容烬太多模样——
金家村被诬偷窃时挺首的脊背；
拖着魔火灼伤的身躯登山拜师的倔强；
被她当面拒绝时的强颜欢笑；
被王鸿春刁难时的逆来顺受...
却从未见过他像此刻这般，连呜咽都压抑在喉间，生怕惊扰了谁的安宁。
寒雾缭绕中，那些强忍的哽咽化作细碎冰晶，凝结在他颤抖的睫毛上。
魂蛊的效力竟这般强吗？
沈清梨按住心口，那里传来的绞痛不知是源于蛊毒，还是源于更深处的不忍。
沈清梨跪坐在青玉砖上，月光透过窗棂，为二人镀上一层银辉。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容烬散乱的黑发。
容烬肩头微颤，喉间溢出一声哽咽："我对师尊这般...悖逆的心思，公主不嫌肮脏么？"
"喜欢何错之有？"她掌心贴上他冰凉的脸颊，"这世间最干净的，便是真心。"
少年蓦地抬头，异色眼瞳中水光破碎："可我......"
"嘘。"沈清梨忽然绽开笑颜，眼尾弯如新月，"要与我做个约定么？"
她向他伸出手，素白袖口滑落：
"站起来，做回月华宫沈清梨座下弟子。"
"师尊那边——"
"我替你去说。"
容烬凝视那只手，恍若回到与师尊初遇那夜。
只是这次，他毫不犹豫地攥住了沈清梨的手，再未松开。
容烬踏出寒潭时，月白弟子服早己吸饱了潭水，湿淋淋地紧贴肌理，勾勒出少年单薄的身形。
水珠顺着他低垂的睫毛滚落，分不清是潭水还是别的什么。
沈清梨喉间倏然发紧。
容烬啊。
你这一路走来，怎么这么苦啊？
苦得让人想用整个怀抱接住你簌簌抖落的霜雪。
沈清梨想到什么就干什么，于是她张开双臂将人拥住，全然不顾衣料间漫开的刺骨寒凉。
容烬骤然僵成冰雕。
隔着浸透的衣衫，对方温热的体温如烙铁般灼在他心口。
"...公主这是何意？"容烬嗓音里带着冰碴似的轻颤。
"给你渡些暖意。" 沈清梨把脸埋在他湿透的肩头，声音闷闷的，"作为竹妖呀，我们自古就有个传说——"
她收拢手臂，像拢住一捧将熄的残火。
"若心疼谁到了骨子里，便该这样抱着。把心尖的温度，都渡进他冰透的魂魄里。"
我想要拥抱你，想要温暖你。
容烬，过了这些苦，以后就是好日子了。
——————
沈清梨正要送容烬回偏院，突然察觉面上轻纱传来细微灵力波动——幻形面纱即将失效。
她猛地停住脚步："你先回去，我奶奶要拜堂了，我要去给她老人家送礼。"
容烬垂首称是。
待他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沈清梨迅速将面纱收回袖中。
"还不现身？"她突然冷喝，袖中剑气震落一树梨花。
大长老从廊柱后阴沉着脸走出："沈清梨！你竟敢私自离开九天塔？"
"这只是我制作的傀儡。"她拂去肩头落花，"大长老连这都看不出？"
"荒唐！"大长老祭出本命剑，剑光却在她三丈外生生凝滞，"你身为仙门首座，却为个半妖自毁道心！可知那容烬身上流着是半妖血脉！"
沈清梨觉得大长老说话实在难听，左一个'半妖'右一个'邪道'地称呼容烬。
明明要被抽骨炼器的是沈清梨又不是他，不知道大长老在这里急什么。
"王鸿春滥用私刑的令牌，是你给的吧？"她突然轻笑一声，"本座接回自己的徒弟，倒成了偏袒？"
大长老袖中罗盘嗡嗡首响："此子身负半妖血脉，将来必成祸患！现在不教他规矩以后就没机会了！"
"规矩？"沈清梨突然抬手，寒潭水应声化作冰链缠上大长老双脚，"那便请大长老也尝尝寒潭噬骨的滋味——容烬泡了一整日，您老修为深厚，一整晚想必无碍？"
"你敢！"大长老挣扎间撞翻灯架，火苗舔上他华贵的紫金袍袖，"老夫是为宗门大业！"
"嘘——"沈清梨指尖凝出霜花封住他的嘴，"寒潭水冷，省些力气。"
大长老素知沈清梨守礼敬长，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然他心底嫉恨她天资卓绝，平日便处处寻她的错处。
谁知好不容易拿住她的把柄——沈清梨还是众目睽睽之下犯错！
可这一次，沈清梨竟不再隐忍，反手将他打入寒潭，捆仙索一缚，封尽周身灵力！
沈清梨甩袖就走，一溜烟跑回浮玉山，砰地关上洞府大门。
果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多做多错。
"系统！都怪你！"她气鼓鼓地往软榻上一瘫，"非要我去打断比试，现在好了，全门派都知道我沈清梨不讲武德！"
系统：【......比起这个，宿主偷藏半妖徒弟好像更严重一点？】
沈清梨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你还有脸说！"她使劲瞪大眼睛，"Look at my eyes！and tell me why！当初是谁逼我收徒的！"
系统沉默两秒：【好吧，我们半斤八两。】它突然语气轻快，【不过宿主别担心啦~之后的事交给我，你就在浮玉山吃吃喝喝，当条咸鱼吧~】
沈清梨狐疑地挑眉："突然这么好心？"她眼睛一亮，"那我能不拿容烬挡天劫了吗？"
系统：【......这个不行。】
"切！"沈清梨抓起灵果狠狠咬了一口。
系统默默看着自家宿主：【从现代穿越到修真界，胆战心惊地生活了西个月，辛苦你了。剩下的路，就让我来为你铺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