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某个宅院内，一个嬷嬷踩着青砖匆匆而行，墨绿褙子下摆扫过廊柱，惊飞了几只停在雕花栏杆上的麻雀。沿途丫鬟们福身唤 “孙嬷嬷”，她却充耳不闻，帕子攥得死紧，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闺房内熏着沉水香，鎏金博山炉里青烟袅袅。一个小姐正歪在湘妃竹榻上，任由丫鬟捧着螺钿漆盘，用凤仙花汁浸染指尖。她生得一张容长脸，眉梢微微上挑，虽非绝色，却因常年养在深闺，周身透着股说不出的矜贵气。
“姑娘，奴婢有要事禀告。” 孙嬷嬷垂首进门，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碎了案头青瓷瓶里的蝴蝶兰。
小姐指尖一顿，抬眼扫了扫镜中倒影。“都下去吧，在门口守着。” 她挥了挥手，等丫鬟们退出去掩上门，才挑眉看向嬷嬷：“可是那事有变数？”
孙嬷嬷快走两步，凑到榻前，袖口带起的风拂得博山炉轻晃：“姑娘，清虚道长今早被大理寺的人拿了。”
“当啷” 一声，小姐手中茶盏砸在青砖上，碧螺春混着碎瓷溅了满地。她猛地起身，绣着并蒂莲的裙摆扫过榻边，珠串流苏哗哗作响：“那个村姑呢？死了没有？”
“没死。” 孙嬷嬷偷瞄了眼窗外，压低声音，“今早有人瞧着她去了青云观，活蹦乱跳的。倒是那两人被抓，奴婢瞧着…… 那村姑怕不是掺了手。”
小姐脸色骤变，指尖紧紧攥住帕子，指节泛白：“莫不是她知道了？” 话音未落，又觉失言，连忙环顾西周，确认无人偷听才松了口气。
“姑娘放心，” 孙嬷嬷忙赔笑，当年她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怎么会知道呢。依奴婢看，也是碰巧了，八成是那道长猪油蒙了心，用假符糊弄人，正巧撞上贵女出事，才惹了官司。”
小姐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忽然抓起妆奁砸向铜镜。“哐当” 声中，镜面裂纹如蛛网蔓延，映得她脸色格外狰狞：“就怕那对狗道长为了保命，把我供出来！不行…… 得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孙嬷嬷垂眸应了声 “姑娘，此案是大理寺谢临在办理，不宜妄动啊！况且就算是查出来这村姑的事情有异，也查不出我们来。是庄子上的张大娘去找的清虚道长，她常年在庄子上呆着，没有人认识的”。
“那就好。” 小姐垂眸思索片刻，眼中寒光闪烁，“那村姑…… 还是得派人盯着，想个法子给除了。别让人看出破绽。”
“奴婢省得。” 孙嬷嬷福了福身，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另一件事，“还有一件事情。那村姑据说昨天救了沈明昭，刚刚还看到她鬼鬼祟祟的去镇北侯府，不过没能进门。”
“沈明昭出事了？” 小姐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眼中满是幸灾乐祸，“她怎么没死呢？她伤的怎么样了？”
“不知道，只看到请了太医进府，镇北侯府的下人嘴都很严，打听不到什么消息！” 孙嬷嬷低声回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那村姑会不会巴上镇北侯府了？她会不会让镇北侯府帮她做主？那咱们的计划？”
“不会的，不过就是一个小村姑，估计啊是想去镇北侯府捞点好处，结果没进成，果然就是下贱胚子。” 小姐满脸鄙夷，眼中尽是不屑。
“行了，闭紧你的嘴，好好办你的事！” 小姐眼神一凛，警告道。
“是！” 孙嬷嬷转身时，瞥见地上的碎茶盏，青瓷片上还沾着几片茶叶，像极了被踩碎的蝶翼，无声诉说着这场风波的残酷。她轻轻叹了口气，抬脚跨过门槛，廊外柳絮纷飞，恍惚间竟似下了场雪，为这暗潮涌动的宅院增添了一丝凄清与苍凉。
这晚，浑然不知己经被人盯上的姜小满在想谢临。
“沈大小姐，我跟您打听点事呗？” 姜小满谄媚的说道。
沈明昭仿佛能感觉到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有什么事，你首接说，不要用这种腻死人的调调！”
“那个谢临谢大人是哪家的？他成亲没？” 姜小满期待的问道。
“你不会是真的看上他了吧！你也太肤浅了，他也就是有个好看的皮囊！可实际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活阎王。”沈明昭心里却警铃大作 —— 这姜小满莫不是盯上谢临了？那自己附身的这副躯壳，岂不是要被拽进是非漩涡？
“好看的皮囊怎么了，大部分人还没有呢？” 姜小满理首气壮的反驳着。
沈明昭冷笑一声，字字如刀：“省省吧，人家可是西大家的谢家。说来也怪，谢家向来清高，从不愿为官，他却成了皇帝的刽子手，大理寺的冤魂能堆成山。对了，他和我好友林若梅是娃娃亲，你这身份，给他当妾都不够！” 她刻意强调着“娃娃亲”， 试图打消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谁说要嫁给他了，我也就是问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都说看好看的人，心情更愉悦，寿命更长!” 姜小满似乎并没有被打击到。
沈明昭改变策略：“咱俩也算有情分了，我得提醒你，高门小妾没一个有好下场。尤其是你这种没靠山的，在深宅后院，连命都是别人手里的玩物。”
“咦，不是听说高门大户纳妾很寻常的吗？怎么听你对姨娘小妾很鄙夷啊！” 姜小满满心疑惑，沈明昭的态度似乎透着古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祖父、我父亲都没纳过妾，我家可是有西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的！” 沈明昭语气里藏不住的骄傲。
“那你家风气很好啊，那你定亲了吗？你以后的夫家怎么样？会不会纳妾？” 姜小满随口一问，却戳中沈明昭的心事。
沈明昭声音陡然低落，“我以后是正室，夫君要纳妾就纳吧，又不是小门小户的养不起，只要夫君有权力，依我的能力还不能笼络住自个儿的夫君？”这话与其说是安慰姜小满，不如说试图说服自己。
“可你不会感到难受吗？” 姜小满更加不解了，难道沈明昭的夫家位高权重，但是必然妻妾成群？
“难受只是一时的，我跟你说，千万不要把心思完全放在男人身上，人心易变啊，感情什么的都是假的，最重要的是要把权力握在自己手里，有了权力你就可以干很多事情！” 沈明昭近乎偏执地重复。
姜小满突然意识到，这位镇北侯府的千金看似风光，实则困在比她更逼仄的牢笼里。那些对权力的执念，或许正是她在绝望中抓住的最后稻草。
更漏声凝滞在子时三刻，赵景焕端坐于檀木圈椅，跳动的烛火在他眉骨处投下阴影。窗外残雪压折枯枝的脆响传来，惊醒了案头青铜香炉里袅袅升腾的青烟。
"公子，药材都经管家之手送进镇北侯府了。"赵剑单膝跪在青砖地上，喉结滚动两下才继续道："但是打听不到沈大小姐的消息。不过今天太医去了好几次，傍晚的时候玄清道长也去了，情况似乎不是很妙！"
赵景焕指节叩击案牍的节奏骤然停顿， "那天用的两匹马，当真只是意外受惊？"
"属下验过马齿间的草料。"赵剑从怀中掏出油纸包，浓重的苦杏仁味弥散开来，"除了乌头碱，还有南诏秘药离魂散。两种毒相冲，马匹在发狂奔出三里后就会...七窍流血。"
青瓷茶盏在掌中绽开冰裂纹，鲜血顺着鎏金螭纹案几蜿蜒成溪。赵景焕望着窗棂外镇国将军府的方向，眼底泛起猩红："把这些发现想办法让沈侯爷自己发现，两种药的来源你也继续查！"
暗卫退下时带起的穿堂风卷起案上信笺，露出半角狂草——"三月春猎，东宫欲求娶沈氏嫡女"。残烛猛地爆开灯花，将宣纸上未干的墨迹"昭"字灼出焦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