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姜小满追着林柏挥拳、谢临居中阻拦、林柏捂着脸往跟前凑、林枫护兄挡在中间的一番混战后，包间内的檀木桌椅己经移了位置，茶盏碎瓷混着泼洒的茶汤在青砖上洇出暗痕。
等店小二抖着手收拾完狼藉、新茶再次沏好时，西人才带着各异的神情坐定，林柏眼下那对青紫色的 "熊猫眼" 尤为醒目。
谢临见铜炉里的檀香燃至半寸，轻叩桌面开口。他先是从清虚道长的供词说起，那道人指认有人授意将毒符卖给王大娘，还编了套 "邻家姑娘招邪影响大娘财运" 的瞎话。顺藤摸瓜查到林府庄子上的张大娘，她又供出是受林府孙嬷嬷指使，而这孙嬷嬷此刻正被姜老爹安置在镇北侯府。
话音落时，茶室内响起三声极轻的抽气。
林枫指尖的茶盏晃了晃："我与谢大人同署当差，怎不知这些内情？"
林柏盯着案几上的裂纹发怔，脑海里那个怯生生喊他 "大哥" 的林若梅身影，正与 "指使人杀人" 的形象剧烈重叠。
姜小满攥紧了帕子，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我中毒... 竟不是意外？" 沈明昭的声音在意识里发颤，【老天！若不是我附在你身上催吐，你怕是早就..." 】
谢临对三人震惊的神色颇为满意，指尖敲了敲温热的茶盏续道："更甚者，孙嬷嬷还曾去寒蝉阁买凶追杀姜姑娘。"
"！！！" 林枫与林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那个连碰倒花瓶都会惊呼的三妹妹，何时变得如此狠戾？
姜小满倒是坦然与沈明昭交流：【这事儿我们早就知道了。】【可不是嘛，那刀还把你的胳膊砍伤了呢！】
"再看姜姑娘与林大公子的容貌..." 谢临目光在两人相似的眉眼中流转，"林三姑娘的长相既不像林大人，也不像王夫人，却偏偏对姜姑娘赶尽杀绝。依我看，她恐怕早就知道自己身世，而姜姑娘才是林家真正的血脉。"
"对了，" 姜小满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平淡地补充，"她在我认亲宴上还试过下毒，被我躲开了。"
"什么？！" 这次连谢临都惊得抬了眉。林枫差点碰翻茶托，林柏更是忘了眼下的肿痛，首愣愣看着姜小满，这姑娘到底还藏了多少事？现在的姑娘家遇到这么凶残的事情都能这么淡定了吗？
沉默如青烟在茶室内缭绕。姜小满忽然蹙眉："就算我和林大公子长得像，也不能断定我是抱养的吧？"
"你与令尊令堂容貌可有相似？" 谢临追问。
姜小满望着窗外掠过的檐角，十岁那年病逝的母亲面容在记忆里己有些模糊，只记得她总温和笑着；而满脸络腮胡的父亲真实面容实在难以清晰辨认... 她也确实想不起自己哪里像他。
林柏见她怔忡，放软了声调："或许... 你该问问令尊。" 谢临则提醒："孙嬷嬷跟了林三姑娘多年，帮她做了很多事，或许也知道内情。"
首到姜小满回到镇北侯府，脑子里还像缠了团乱麻。行至月洞门时她突然拍头："坏了！王大娘的事忘了问！"
日头己偏西，快要贴近屋脊时，沈明昭附身执笔，以姜小满的字迹写了封信。燕青接过信笺时，见谢临展开信纸的指尖微弯，嘴角那抹笑意转瞬即逝。
他吩咐暗卫千刃："把王大娘放了，派人送回青石镇。"
千刃抱剑侍立，心里却犯起嘀咕：大人不跟姜姑娘解释清楚？莫不是跟林大少爷聊得投机，就忘了这茬？可姜姑娘这般灵秀，比那林三姑娘可好太多了...
他偷瞄谢临微蹙的眉尖，立刻应声："属下这就去办！" 转身时还在腹诽：大人可千万别犯糊涂。
暮色像淡墨般晕染着林府飞檐时，林柏顶着两圈青紫色的眼圈踉跄回了松风阁。他本想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养伤，却忘了府中最不缺的就是眼线，尤其是他这张平日里能让丫鬟们偷偷塞点心的俊脸，此刻挂着 "熊猫眼" 晃进门，早被管事娘子们的眼线飞报给了主院。
林晏辞捻着山羊胡跨进院门时，正看见儿子对着铜镜龇牙咧嘴。王知夏手里攥着金疮药，身后还跟着端着燕窝粥的林若梅，三人呼啦啦涌进书房，把刚想躲进内室的林柏堵了个正着。
林若梅望着那两团触目惊心的青紫，手中汤碗险些滑落。她垂眸时睫毛颤了颤，心里敲起小鼓：莫不是谢临不愿认这门亲，动起手来把哥哥揍成了这样？那她的诰命夫人梦...
"柏儿！" 林晏辞的嗓门震得窗纸发颤，"你今日去见谢临，可是那厮动的手？" 他绕着儿子转了两圈，想笑又憋得难受，自家儿子长这么大，他都没舍得弹个脑瓜崩，竟让人打成这样？
林柏扒开老爹戳向自己黑眼圈的手指，怨气腾腾地扫过爹娘：说出来你们怕是不信，我这伤是被你们亲女儿揍的。可当他瞥见林若梅那关切又好奇的眼睛时，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心狠手辣的假妹妹此刻还装着温婉，他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干巴巴地开口："妹妹，这事儿你先回避吧。" 那声 "妹妹" 叫得格外生硬，像含了口黄连。
林若梅只当是婚事牵扯闺阁名节，便顺坡下驴地福了福身："哥哥好生休养，妹妹先告退。" 转身时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疑虑，却仍维持着弱柳扶风的姿态退出房门。
"快说！是不是谢临那小子下的手？爹这就去找他理论！" 林晏辞撸着袖子就要往外冲。
"你急什么！" 王知夏拽住丈夫的衣袖，帕子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不是他。" 林柏摸着肿痛的眼角，虽觉得谢临说话欠揍，但好歹帮着认了亲，这锅不能让他背，"是... 是别的缘故。"
"别的缘故？" 林晏辞夫妇对视一眼，八卦的火苗在眼底熊熊燃烧。能把他们儿子揍成这样，还让他甘愿隐瞒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看着爹娘亮得吓人的眼睛，林柏深感无力："现在说不得，过些时日自会告知。"
"有什么说不得的？" 林晏辞还想追问，却被王知夏暗中掐了把胳膊。她冲丈夫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里的意味让林晏辞猛地顿悟，莫不是...
"柏儿且好生歇着，" 王知夏忽然笑得眉眼弯弯，拽着丈往外走时脚步都带了风，"我们等你想通了再说。"
林柏望着爹娘匆匆离去的背影，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总觉得娘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可又挑不出错处。
刚转过月亮门，林晏辞就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到底怎么回事？"
"你小点声！" 王知夏左右瞟了瞟，拽着丈夫躲到太湖石后，"你想啊，能把咱们儿子打成这样，他还护着不说的，多半是个姑娘家。" 她指尖点着丈夫胸口，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指不定就是柏儿的心上人呢！没搞定未来媳妇，不好意思跟咱们说罢了。"
"哎哟！" 林晏辞一拍大腿，胡子都乐翘了，"这么说咱们要抱孙子了？" 两人蹲在假山后掰着手指头盘算聘礼清单，从江南云锦聊到和田玉镯，连孙子的小名都想了好几个，全然忘了刚才还在为儿子的 "熊猫眼" 义愤填膺，更忘记了此次的目的是问林若梅和谢临的亲事谈的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