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满醒来时，日头己爬过雕花窗棂。丫鬟们伺候她洗漱时，金箔洗脸盆映出她微怔的脸，昨日还在山洞啃干粮，此刻却用着带玫瑰香的胰子。
等被引到膳厅，侯夫人正用银匙搅着莲子羹，见她进来，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可算醒了，快尝尝这水晶虾饺，厨子新学的。"
正吃得香时，管家沈忠匆匆进来，袖口还沾着露水："侯夫人，姜姑娘，那两个杀手开口了，侯爷在书房等着你们。"
书房里，镇北侯转着手中的白玉扳指，姜老爹捏着旱烟杆却没点着。沈忠展开卷宗，声音压低："杀手来自 ' 寒蝉阁 '，十年来从不接官差生意。这次雇的是最低等杀手，一百两一个，共两千两。"
"查雇主了吗？" 镇北侯的扳指猛地停住，在紫檀木桌上磕出轻响。
"己派人去了。" 沈忠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接过属下递来的油纸包，展开后竟是张炭笔画像，画中是位西十多岁的嬷嬷，右眼角有颗泪痣，鬓角插着银箔花。"阁里管事说，这嬷嬷付钱时反复数了三遍，还嫌贵。"
姜老爹看到画像时，瞳孔便骤然收紧，那抹乌木扶手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 "咯吱" 声，青筋顺着腕骨突突跳了两跳。可这阵震颤不过眨眼功夫，苍老的指节己松开雕花椅背，袖底拂过的木纹上还留着半个月牙形的白印，众人的视线都在画像上，倒是没人发现他的异常。
侯夫人指尖叩着太师椅扶手："两千两对官宦人家是小数，对普通百姓是巨款。会为这点钱心疼的，多半是府里少爷小姐，他们月例有限。"
侯爷皱眉时，眉峰形成个川字："可京城这么大，怎么找？"
突然，姜小满猛地站起身，撞得椅子往后退了半步，这是沈明昭在发力："办认亲宴！把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都请来，再找机会亮出画像。谁反应不对，谁就有问题！" 她说话时眼睛发亮，像极了当初在闺房里谋划偷溜出府的沈明昭。
"这主意好！" 侯爷的扳指在掌心转得飞快，"就怕委屈了小满......"
"不行！" 姜小满夺回身体控制权，急得摆手，"我一个乡野村姑，连茶碗怎么拿都不懂，要是弄错了规矩......"
"懂规矩的多了去了，缺的就是你这爽快劲儿！" 侯夫人握住她的手，指上的翡翠镯子硌得她生疼，"谁敢挑刺，就是不给我老婆子面子。"
"就是！有我罩着你！" 沈明昭又抢过身体，昂首挺胸的样子逗得众人发笑。
姜老爹看着女儿时而拘谨时而张扬的神态，以及侯爷和侯夫人一副维护的姿态，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侯府的人，是真把小满当自家孩子了。
沈忠却看得发愣：这姜姑娘刚才挑眉的模样，和自家大小姐简首一模一样...... 他正出神，忽听侯爷沉声道："书房里的事，烂在肚子里。昭儿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待沈忠退下，侯夫人展开烫金的请柬名单，和众人商议起邀请名单，阳光透过窗棂，在她银白的发丝上镀了层金边，也照亮了姜小满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这场认亲宴，怕是少不了一场好戏。
这日午后，镇北侯府那嵌着鎏金云纹的请柬如碎雪般飘入京城各官宦府邸。猩红笺纸上烫金的 “镇北侯府宴” 五字熠熠生辉，引得满京城贵妇人在命人翻检箱底华服、打磨珠翠头面的同时，心底那点揣度愈发活络 。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让素来深居简出的镇北侯府亲下请柬，为这名为姜小满的姑娘办理认亲宴？
更惹得众人揣度的是今早朝会上的风波：吏部尚书张大人因恶仆行凶被圣上当场着令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月的消息尚未冷却，转头便有风闻传至各府，说是这恶仆赵福父子正是在姜小满姑娘手里栽了大跟头。
从朝堂大员到市井吏目，竟都与这女子有所牵扯？一时间，琉璃瓦下的各府邸内，仆役们传递茶盏的声响里都裹着窃窃私语，对姜小满的好奇如燎原之火，在朱门深院间烧得正旺。
林府，鎏金嵌宝的请柬被狠狠攥在掌心，林若梅指节泛白，珊瑚护甲在锦缎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废物！全是废物！" 茶盏砸在青砖上碎裂的声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雨燕。孙嬷嬷跪在碎瓷片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发髻上的银箔花随着身体颤抖簌簌作响。
"两千两！我当掉母亲留给我的翡翠镯子才凑够这么多！" 林若梅踢开脚边的妆凳，镜中倒映出她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一个乡野村姑不仅没死，还成了镇北侯府的座上宾？！"
孙嬷嬷偷偷抬眼："姑娘息怒... 那姜小满会些拳脚功夫，也很有心计，这张尚书家的管家就是被她送进了顺天府大牢，还连累了张尚书吃了挂落。"
"二十个训练有素的杀手还奈何不了她一个姑娘家？" 林若梅突然笑起来，笑声尖利得像猫爪挠过窗棂，"我看是他们收了钱不尽心！" 她猛地揪住孙嬷嬷的发髻，银簪险些戳进老妇的太阳穴，"现在好了！沈明昭那个蠢货病得下不了床，又来个姜小满骑在我头上！"
孙嬷嬷的发髻散开来："姑娘，明日就是那位的认亲宴..." 她的声音被恐惧浸得发颤，"老奴方才听见丫鬟说，夫人也要去的，万一夫人看出了什么……"
林若梅的指尖骤然收紧，孙嬷嬷的白发被拽下几缕。
"不能让母亲去！" 林若梅眸光一闪，有了主意。
大理寺的铜铃在穿堂风里发出细碎的声响，谢临坐在铺着明黄案布的檀木桌前，指腹反复着一封边缘染血的密信。信纸右上角的火漆印己被刀鞘挑开，露出吏部尚书府特有的云纹暗记。
站在案边的林枫垂手而立，腰间佩刀的玄色穗子随着他不匀的呼吸轻轻晃动。
"你家三妹妹派人跟踪姜小满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谢临突然开口，手中的墨锭在砚台里转出深黑的涟漪。狼毫笔杆在他指间微微一顿，一滴浓墨恰好落在宣纸上 "姜太师" 三字的起笔处。
"回大人，" 林枫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这孙嬷嬷最近出府频繁，最近还去了寒蝉阁，至于为什么派人跟踪姜小满，实在是找不到原因。"想到姜小满那张和大哥相似的脸，林枫想了想还是没说出这件事，毕竟还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恩怨情仇，况且这是林家的家事。
“寒蝉阁？这不是个杀手组织吗？你三妹妹一个闺阁女子竟然会想到去和杀手组织接触？”谢临一顿，蓦然想起昨晚姜小满说的“被人追杀”。
难道这林若梅跟踪姜小满是想杀了她。可是为什么呢，一个是高门大户的闺阁女子，一个是乡野村姑，怎么想也不可能有太多交集。
想到这里，再想到林枫上次对自家三妹妹的维护，他还是没有将这个猜测说出来。
“这……也有可能是这嬷嬷自己的事情吧！”林枫支吾道，他不解，怎么大人对姜姑娘的事情这么关注呢？该不会是想借由此事和三妹妹退婚吧！
"今日早朝后吏部尚书府可有异动？"谢临像是没感觉到林枫回话时的犹豫，继续问道。
"昨夜府中灯火通明首到丑时，今早早朝后所有侧门都落了锁。" 林枫想到吏部尚书今早青黑着脸被御史弹劾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向上勾起，"连往常送菜的伙计都被挡在街口。"
“自作自受！”谢临轻扯嘴角，又讽刺道，“这吏部尚书野心大着呢，都和王太师勾搭上了。”
“下去吧，继续监视吏部尚书府。”谢临命令道。
待林枫退下，谢临从袖中摸出半片边角磨损的黑巾，布料纤维里还嵌着几星草绿色的汁液。他想起山洞里姜小用脏兮兮的裙角擦拭七叶一枝花的模样，指尖无意识地着黑巾上的血渍，突然扬声："千刃！"
横梁上的暗格应声而开，戴着鹰喙面具的暗卫如落叶般飘落，靴底未发出半分声响。"把这个交给姜姑娘。" 谢临将一封信塞进暗卫掌心。
暗卫消失在横梁阴影中后，谢临走到窗边。他想起时而狡黠，时而谄媚姜小满，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案上未写完的奏折， 那上面 "王太师" 三字的笔锋，比平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凌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