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七年农历九月初三，这一天，初冬的湿冷如同一头悄无声息的巨兽，慢慢地侵入了慈溪县衙法庭。尽管法庭里人头攒动、人山人海，但那股寒冷却似乎无孔不入，让人不禁打起寒颤。
周宪明端坐在主理法官的位子上，她身着一袭素色长袍，面容端庄而严肃。然而，在这寒冷的氛围中，她却显得有些疲惫不堪。只见她托着腮，微微叹息，仿佛心中有千头万绪难以理清。
在她的两侧，坐着两位辩护的师爷，他们身着深色长衫，正襟危坐，手中紧握着案卷，不时地与周宪明低声交谈几句。
堂下，则整齐地站着一排衙役，他们身着黑色制服，手持水火棍，神情严肃，如同一排沉默的卫士，守护着法庭的秩序。
法庭的建筑风格完美地展现了中式官衙的特色，正厅的柱子上镂空雕满了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这些条文在岁月的洗礼下，显得越发庄重而肃穆。
辰时三刻，衙役站在大堂前：“传犯妇王阿娟上堂受审！”
在两侧观礼台上的百姓交头接耳道：“听说了吗？这女人是装傻。平日里老张不在就跟那大狗… …”
周宪明拍起惊堂木：“肃静！”
西周鸦雀无声。
衙役接着：“传证人，张氏茶楼东邻许为助上堂！”
许为助一上来就跪在地上，指认着王阿娟：“小人夜夜受这王氏有违人伦之事打扰，以致夜不能寝，日不能作啊！”
周宪明有些烦：“提醒你，安安稳稳坐证人台上去！”
许为助回头，看着王阿娟的父亲，冷冷一笑，在错身而过时低声说道：“你欠我家那三亩田租，别以为杨慈芳能给你免了！”
老王攥着拳头，紧咬牙关，瞪着许为助坐下。
屏风后，杨慈芳对面坐着朱元璋和马秀英。
马秀英皱眉：“孩子啊，为什么这么大的案子，你个县令不去审问呢？”
杨慈芳叹了口气：“县令既行政，又司法。那么县令犯法要如何处置呢？只能等上一级来人监察。这样的话即使累死刺史，也查不完。那只能立法大家商量，举手表决。司法交于法司。行政独属于县令。此所谓专权专责。”
朱元璋微微一笑：“但是我听闻古代的贤人都是把事物揽到自己身上，事无巨细必须亲自过问，以求万无一失。殷商之伊尹，春秋之管仲，季汉之诸葛，东汉之霍光。此类人不胜枚举。”
杨慈芳点点头：“但是岂不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况且孰能保证江山代代有贤人，处处有贤人乎？”
朱元璋吹胡子瞪眼：“小伙子，这可是杀头的话哟。你这是指当今皇上的子嗣不会贤明？”
马秀英拉着朱元璋，一嘟嘴：“少说些混话！”
杨慈芳抬头轻笑：“唐李世民的子嗣能被宦官轻易控制，宋赵匡胤的子嗣能签下一纸绍兴合约改姓完颜，汉刘秀多少子嗣被自己的亲娘舅们跟宦官拉来拉去，像只只玩偶，隋杨坚生九子，却在血腥夺嫡中得了个好大喜功的隋炀，这还是亲儿子。”
朱元璋霎那间没话可反击，只能动用起最后的那点“帝王威严”：“可是孩子，你这么说话被有心之人听到… …”
杨慈芳叹了口气，微笑中带点苦涩：“以威服人，可制一时，难制万世。待到把天下敢说话的人杀尽时，再开口的，就是沸腾的民怨了。”
朱元璋坐了下来，捋着胡子，轻轻一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现在要是有人给你一身正二品巡抚的官服，你穿不穿？穿上了，会不会就不是你啦？”
杨慈芳哈哈笑了：“要是有正当的任命文书，一定会穿，而且某一定要做到配得上！”
朱元璋和马秀英相视一笑。
马秀英笑着：“奶奶信你，但是奶奶得说：注意休息，别累坏了。你家里还有那么漂亮个美人天天给你做饭吃。别到最后无福消受啦。”
杨慈芳红着脸轻笑：“可是我做的是为了让千千万万个家庭都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啊… …”
朱元璋抬头微笑，暗自下定了决心，这个孩子一定是他的得力干将，也是将来自己儿子朱标的宰相：“古人云律人者先律己。你自己都不了解幸福，都没经历过幸福，还怎么让其他人幸福？再说了，按你的话说，发展要普惠全民。怎么？你个当官的先把自己剔除人民之列啦？”
杨慈芳噗呲一笑：“当然没有！”
回到法庭之上，王氏父亲咬牙切齿：“禀大人，这厮做假账，污蔑我家女儿！我家一个傻闺女心智只有七岁，虽不知晓男女之事，但起码知道人畜有别！”
许为助笑着：“空口无凭！”
王父攥着拳头：“你有！？”
许为助笑着：“我还真有。”
说罢，许为助起身行礼，对着周宪明说：“那大狗如果与王氏宣淫多次，必然会形成习惯。小民请求把那大狗牵上来，如果它只撕碎王氏衣物，欲行不轨，那就坐实小人证词！”
周宪明额上有些冷汗，如果真按他所说，那明珠街可就丢大人了，慈溪最繁华的商业街，西分之一的商贸产值就会大受损失。可惜她还不能拒绝证人的要求：“好吧，把那大狗带上来。”
大黄被关在囚车里，不安分地转圈圈。
周宪明抬起头，默数了三秒，开口道：“放狗吧。”
怎料大黄出来，嗅了嗅王氏，摇了摇头，突然扑向主座上的周宪明。
周宪明来不及闪躲，领口扣子被大黄爪子摘下，衣领散开来。
周宪明脸红着，气鼓鼓地双手撑地，凌空一脚把大黄踹下主座台：“色狗！”
杨慈芳端着一小碗碧螺春茶，从屏风后走出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怎料大黄朝他扑了过来，杨慈芳躲闪不及，被大黄撕破了袍子，健硕的胸肌和马甲线半遮半露。
杨慈芳也红了脸，一脚踢开大黄。
衙役们慌忙控制住大黄。
周宪明捂着锁骨，气鼓鼓地质问：“怎么？这条狗魅力就这么大，本官也看上它啦？”
许为助吃了瘪，只好强行圆场：“您看，这大黄狗己经被王氏训得看见女子就受不得行了呀。”
“一派胡言！”杨慈芳尽力提拉着破碎的青布袍上身：“那你说说本县是男是女啊！？”
杨慈芳那健硕的身材惹得观礼台上大姑娘小媳妇们纷纷红着脸捂眼睛。
许为助还在尽力掰扯：“您看，你长得女相男身，身上带香味儿。这畜牲也把您当美女了不是。”
周宪明气笑了：“那大黄怎么不撕扯正主儿，反而折腾我俩局外人呢？再说了，台上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咋？就我和杨县令像个女的？”
杨慈芳轻蔑一笑，手中茶盏摔在了几尺外的地面上。
大黄闻见茶味儿就像疯了似的扑上去舔茶汤子。
杨慈芳回身想说些什么，怎料周宪明见他衣衫不整的样子也红着脸捂眼。
杨慈芳哭笑不得，只好最后嘱咐一句：“好好办案，我先回家换衣服。”
说罢，他走进屏风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