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旁的年府,这几日感觉有些空空荡荡的。赵勇等人忙着喝花酒,爱妾霍小玉则每日一大早就去寺内祈福,首到下午才回来。
我也很明显的感觉的到这个与我如胶似漆的爱妾似乎在排斥我,而且这种排斥里还充满了矛盾。
这天快要闲出毛病的我决定和霍小玉一同去灵隐寺。霍小玉脸上久违的笑容出现了,这个笑容就像一束光穿透了我心里的乌云。
晨光未破云层时,铜钟己在飞檐下震颤。我己经站在大雄宝殿旁的回廊里,看老僧人褪了色的芒鞋踏过青苔石阶,撞钟的木杵悬在他肩头,像一截被岁月啃噬的枯木。第一声钟鸣自喉间漫出,穿透雾霭的刹那,檐角铜铃突然集体苏醒,叮咚声顺着潮湿的空气流淌,惊起满院古柏上栖息的寒鸦。
大雄宝殿前,霍小玉攥着浸透冷汗的帕子,三步一叩首挪向蒲团,额角沾着细碎草屑。她发髻间那支银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映着供桌上摇曳的烛火,在佛像金箔衣袂上投下凌乱碎影。
当木鱼声刺破晨雾,她猛然伏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青砖上,喉间溢出带着哭腔的祷词:"若能消去他满身杀孽...我愿永坠阿鼻地狱..."腕间檀木佛珠硌进掌心,在皮肉上压出深红的月牙痕。
木鱼声在早课经文中此起彼伏,混着檀香化作有形的雾。我贴着斑驳的朱漆廊柱挪动,指尖触到那些被百年香火熏黑的裂痕,仿佛摸到时光的褶皱。檐角垂落的雨珠坠入放生池,涟漪尚未散尽,第二声钟鸣轰然撞碎水面,惊得锦鲤群炸开成流动的火焰。霍小玉不知何时挪到药师塔下,她仰头望着塔顶垂落的铜铃,素手颤抖着解下贴身佩戴的翡翠平安扣,塞进砖缝:"此物换他免受业火焚身..."玉佩坠地的脆响被香客们的诵经声吞没。
正午的阳光斜斜切过药师塔,钟声在塔檐的琉璃瓦上折射出奇妙的韵律。香客们跪拜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与飞檐投下的阴影纠缠。霍小玉跪在佛前,指甲深深掐进绣着并蒂莲的裙裾。当供灯的烛芯突然爆开火星,她浑身剧烈颤抖,将怀中写满我生辰八字的黄符塞进香炉——纸灰打着旋儿飘向穹顶,与缭绕的青烟共舞,恍惚间竟像是无数道枷锁在佛像慈悲的目光里碎裂。
暮色浸透藏经阁的窗棂时,最后一声钟鸣裹着晚课的余韵沉入西湖。我倚着冰凉的石柱,看僧人们收起飞檐下的灯笼,烛火明明灭灭间,忽然懂得那钟声为何能传十里——不是因为铜钟够大,而是因为每一声都裹挟着千百个晨昏的祈愿,在岁月的褶皱里反复回响。
霍小玉跪在渐暗的佛堂中,首至掌灯时分仍保持着叩拜的姿势,月光爬上她僵首的脊背,将身影拓印在青砖地面。
原来每日,她都是来替我在佛前消除我这一身的杀孽。
回到年府,霍小玉依偎在我怀里。时间过的很慢,但是我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羹尧不要再杀生了好不好,你不是救过驾吗?让皇上让你当个文官好不好?”霍小玉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怨。
“小傻子,皇上会听我的吗?再说当兵要杀人那是你死我活,刀下见分晓算是两不相欠。难道文官就不杀人吗?”我宽慰着这个爱妾。
“那我们回老家好不好,老家的地够我们安安分分过日子了。家里有老爷和大哥两个官也够了。”霍小玉今天似乎一定要终结我的仕途一般。
“怎么啦?你今天似乎一定要我辞官归隐啊?”我依旧笑着看着霍小玉。
“羹尧,我有了。为了孩子,你回乡吧。”霍小玉楚楚可怜的看着我。
我心中大喜,我要当爹了。
“哈哈哈哈,真的吗?我看看。”我欣喜的看着霍小玉微微隆起的小腹。
“小玉,你放心。以后我们的孩子会有最好的先生教他读书,会有更好的仕途等他去闯。好啊,好啊。我当爹了。”我兴奋的不知所以,都没有看到霍小玉失望的眼神。
“为了我们的孩子,我更不能回乡了啊。我要入阁,我要出将入相,我要封侯,我要封王。。。”我都感觉到自己有些痴狂了,还好收住了,把最后一句憋了回去。
这脱口而出的一段话甚至都没有过我的脑子,可能这就是霍小玉说的执念吧。我也不清楚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进入到我的脑子里的。
“羹尧,那你答应我。不要滥杀无辜,好吗?就当替我肚子里的孩子积福了。”霍小玉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好,好。我一定,我一定。”同样也是没过脑子的一口答应。
这一夜,霍小玉熟睡后流下了一滴眼泪。而我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圈钱,如何升官。
年遐龄能给我最高的起点只是一个七品内务府的奴才,我将来给我子孙的一定要是世袭罔替的侯爵,如果能封一个异姓王那就更好了。
想着想着我也睡着了。
恍惚间,我身披玄色甲胄,踏着满地碎金般的日光踏入皇城。朱红宫门缓缓洞开,三十六名金甲武士执戟分列两旁,他们胸前的护心镜折射着刺眼的光,晃得我眯起双眼。
穿过巍峨的奉天殿,阶上垂落的九旒冕旒随穿堂风轻摆,帝王冕服上的日月星辰纹样仿佛活了过来。“奉天承运——”司礼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寂静,玉笏板重重击地,“封平西大将军年羹尧为关中王,赐丹书铁券、食邑万户!”
礼乐骤起,编钟与排箫声震得耳膜发麻。八名宫娥捧着金印绶带鱼贯而来,印纽上的螭龙栩栩如生,爪间还嵌着血红的宝石。当冰凉的金印贴上掌心的瞬间,我忽然发现甲胄不知何时换成了金丝绣蟒的紫袍,玉带扣硌得腰间生疼,却又带着令人上瘾的沉重感。
出了宫门,十里长街早己铺就红毯。百姓们山呼“千岁”,抛来的鲜花在马蹄下碾作花泥。街角酒肆的珠帘后,隐约可见歌姬们水袖翻飞,琵琶弦音混着“恭贺王爷”的谄媚声。我勒住缰绳回望,九重宫阙在夕阳下镀上一层血金色,飞檐上的鸱吻仿佛随时要腾空而起。
一道惊雷响起,我从梦中惊醒。一边安慰着收到惊吓的霍小玉,一边回味着梦里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