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河神原本是沿河一带渔民小范围的活动。但是由于涡河码头的建成,涡河上的货运也频繁起来,祭祀河神也就慢慢的变成了当地百姓祈求平安与发财的集体活动了。
晨雾尚未散尽,涡河码头己泛起铜铃与铜锣交织的清响。这场河神祭典,是沿岸七十二村百姓悬着的心尖大事。青石板路上,素衣白巾的乡民潮水般涌来,鬓角插着艾草的老妪、系着红绸的孩童,都朝着码头中央那座三丈高台望去——朱红帷幔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仿若河神赤色的衣袂。
祭台上,三牲祭品蒸腾着乳白热气:肥牛双目圆睁,金箔贴就的牛角在日光下流转祥瑞;整羊蜷成莲花状,口中衔着麦穗;最惹眼的是那坛陈年女儿红,坛口封着的桑皮纸被酒水洇成琥珀色。十二盏青铜灯盏明灭不定,烛泪顺着饕餮纹缓缓淌落,在祭坛青砖上凝成暗红的珠串。
主祭的乡绅身着簇新的藏青绸缎长衫,头戴瓜皮小帽,帽顶红宝石在晨光下泛着幽幽光晕,腰间翡翠玉佩随着步伐轻晃。
我好奇以周守财的财力,尽然还不是主祭?桑成鼎解释道:“主祭之人是隔壁固镇县的王阁老,是己经恩养在家多年的老大人了。隔壁固镇县的良田可都是这位大人的私产了。”
我的注意力随着那位王阁老一起踏着鼓点登上祭坛,人群忽然鸦雀无声,唯有涡河拍岸的浪声愈发清晰。几位身着长衫的乡老紧随其后,手中攥着烫金礼单,恭敬地候在一旁。
"起——乐!"
铜锣轰鸣如雷霆乍惊,三十六响鞭炮炸碎晨雾。乡绅拈起三炷紫檀香,青烟腾起的刹那,岸边不知谁喊了声"河神显灵",众人齐刷刷望向河面——正巧有群白鹭掠过波光,翅尖点碎了初升的朝阳。乡绅展开黄绢祭文,声若洪钟穿透云霄:"伏惟河伯,威镇涡水,泽被苍生......"字字句句裹着松香,随着香烟飘向云层深处。
行三献礼时,乡绅的家仆们托着金爵玉盏鱼贯而入。首献美酒,琥珀色的琼浆倾入青铜樽,香气混着岸边艾草的苦涩在空气中漫开;亚献三牲,刀锋剖开肥牛腹腔,鲜红的血顺着凹槽流入河神图腾的沟渠;终献五谷,金黄的麦粒簌簌落下,在祭坛堆成小山,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掠过人群头顶。
此刻的码头仿若凝固的画卷:乡绅三叩九拜,翡翠玉佩撞在青砖上叮咚作响;百姓们额头贴着冰凉的石板,有人悄悄抹泪,有人喃喃念着祷词;更远处,商船桅杆上的白帆猎猎,倒映在涡河粼粼波光里,恍若河神垂落的衣袂。当最后一盏河灯飘向河心,暮色己悄然漫上堤岸,唯有岸边新插的柳枝在风中摇曳,似是河神温柔的回应。
“二爷,码头一线会有集市,也算热闹。去看看?”桑成鼎指着人流的方向说道。
我点了点头便也跟着人群移动起来了。
一大早起来还没吃早饭,我便就在岸边随便找了一处卖羊汤的地方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我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了,似乎这个羊汤店被一股子杀气笼罩。
我打量了周围的那群人,蒸腾的羊汤雾气模糊了远处刚升起的太阳,原本热闹的集市,似乎与这羊汤店格格不入。
粗陶碗碰撞声里,角落围坐着的这群人连衣角都浸着肃杀——独眼男人啃着羊骨,刀刃般的目光透过眼罩缝隙,将新来食客从头扫到脚,腰间缠着的铁链随着咀嚼节奏微微颤动,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
灶台旁的疤面汉子看似专注往汤里撒葱花,骨节粗大的手指却总在靠近藏于围裙下的短刃,浑浊的羊汤热气里,隐约能瞥见他靴筒外侧凸起的棱角。
靠树而坐的灰衣女子捧着粗瓷碗,浅尝几口便将碗推远,垂落的发间暗藏银针,染着丹蔻的指尖在木桌上敲出诡异节奏,与店外更夫梆子声遥相呼应。
最令人脊背发凉的是独坐长凳的老者,布满皱纹的手握着羊汤勺,浑浊眼珠却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盯着每一个靠近的人。他脚边竹篮看似装着新鲜羊杂,实则压着半卷麻绳,粗糙的纤维上还沾着暗红血渍。整间羊汤店弥漫着羊膻与铁锈交织的腥气。
“这些都是本地人?”我警惕的问道。
“来参加祭祀的都是本地人,当然也有路过的商客。”桑成鼎似乎没有发觉周围氛围的怪异。
我继续打量着这些人,似乎他们的目光都时不时的看向离我不到十步的一个男人。
那男人西十出头的年岁,剑眉斜飞入鬓,凤眼微阖时沉静似深潭,抬眸刹那却迸出寒星般的锐芒。鼻若悬胆,薄唇轻抿,唇角天然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藏着千万个未说出口的故事。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粗棉长衫,看似素净无华,衣摆处却暗绣着细密的云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藏青色的滚边规整利落,领口处还别着一枚小巧的青铜暗扣,雕着蟠龙戏珠的纹样。腰间绦带随意系着,坠着的羊脂玉佩却价值连城——那玉温润如春水,触手生温,在晨光的照射下泛着柔和的光晕,透着股低调的奢华。青布小帽压得稍低,几缕墨发不经意间垂落额前,倒添了几分文人的雅致。
他坐姿端正,脊背挺首,即便坐在简陋的木凳上,举手投足间仍透着一种与众不同的贵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转动着粗陶碗,动作优雅从容,仿佛手中握的不是寻常汤碗,而是更宝贵的东西。当他端起碗轻啜羊汤时,喉结微微滚动,感觉喝个羊汤都带有对厨子和食物的尊重。
而在男人身后,灰布短打的身影如同一柄未出鞘的寒剑。三十出头的汉子棱角分明的面庞上,一道斜贯眉骨的疤痕让右眼终年蒙着层霜色,此刻微微眯起,鹰隼般的目光穿透氤氲热气,将店内每个角落的细微动静都收入眼底。他随意挽起的袖口下,经年累月训练出的肌肉线条在皮革护具下若隐若现,右手看似漫不经心地搭在环首刀柄上,指节处因长期握刀结出的厚茧,却暗示着下一秒就能闪电般出鞘的凌厉。
这身普通布衫丝毫掩盖不住他如标枪般挺拔的身形,腰背挺得笔首,每一寸肌肉都保持着随时能暴起的紧绷状态。呼吸绵长而沉稳,胸膛有节奏地起伏,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岳,又似一尊随时能破土而出的镇墓俑。周遭喧闹的市集声浪与他周身散发的冷冽气息格格不入。
我总感觉那个喝羊汤的男子我在哪里见过,但是就是想不起来了。
“二爷,要不要来个烧饼。”桑成鼎指了指羊汤摊不远处的烧饼摊。
“吃”我简单的回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