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无垠,死寂是永恒的底色。
破碎的星辰残骸如同巨兽的嶙峋骨骼,在冰冷虚空中缓缓漂移,反射着遥远星云投来的、吝啬而黯淡的光。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唯有绝对的寒冷与虚无,如同永恒的棺椁,包裹着其中一粒微尘。
那是一艘“舟”。
非金非玉,通体流淌着内敛的玉白仙辉,其形制古朴,依稀可见大秦楼船的轮廓,却无帆无桨,悬停于一块巨大的、布满撞击坑的星骸之上。仙舟之上,两道身影,隔着无形的屏障,如同凝固的雕像。
苏沉舟盘膝坐于舟首。仙袍如凝固的月光,垂落点点细微星屑。
他面容平静,俊朗依旧,只是那双星璇雷眸,此刻不再深邃如渊,亦非冰冷淡漠。
缓缓旋转的星璇深处,那点永恒寂灭的紫白雷光旁,多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玉白色光丝,如同缠绕着雷霆的柔韧藤蔓。
这缕光丝,源自那株于帝国业火中绽放的净光草,源自懵懂孩童指尖的触碰,源自乡野老妪心田的微光……它无声地流淌,滋养着元神核心那道被净业冲刷出的细微裂痕,带来一种陌生而持续的悸动——一种对“存在”本身的、近乎疼痛的感知。
他摊开手掌,掌心之上,一团温润的玉白光晕静静悬浮,光晕中心,包裹着一粒比尘埃更微小的、闪烁着纯净生机的光点——那是净光草与蒙云真灵在劫雷下湮灭后,残存的一点本源印记,被他以仙元强行护住,携入星海。此刻,这印记在他掌心微微搏动,如同沉睡的心脏。
舟尾,嬴政负手而立。
玄黑龙影依旧盘绕周身,却不再凝实如初,鳞甲边缘略显黯淡,龙睛中的暗金火焰也失去了几分灼热。
他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重归壮年的面容棱角分明,帝威如山。
然而,在那双锐利如鹰、燃烧着野望的帝眸深处,却沉淀着比星海更深沉的孤寂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枯槁感。
国运洪流依旧在奔涌,但与仙舟共享的根基,因血碑崩裂、净业冲击而出现了细微的滞涩与逆流。
这滞涩感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这具由国运铸就的“不朽帝躯”,并非真正永恒。长生?彼岸?在这无垠死寂的星海,追逐的目标似乎也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凝视着前方无垠的黑暗,目光仿佛穿透亿万光年,落在那早己化为宇宙尘埃的咸阳宫阙,落在那片他曾主宰的、如今只存在于记忆中的血色山河。
帝国的疆域,子民的哀嚎,麒麟殿的权谋,承天殿的血碑……皆己远去,唯有这星骸之上的孤舟,与舟上这个既是力量源泉、又是唯一“同类”的仙人。
“国师。”嬴政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低沉浑厚,带着金属的质感,在绝对虚空中却显得异常清晰。“此舟……终将驶向何方?长生彼岸,又在何处?”他没有回头,帝威依旧,但那话语深处,第一次透出了对前路的探寻,而非命令。
苏沉舟缓缓抬起眼帘。星璇雷眸转向嬴政,倒映着帝王那孤寂而执拗的背影。“陛下心中,彼岸为何?”
他的声音宏大、缥缈,却不再仅仅是天宪般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星海深处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