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的金属边缘割破了栾江龙的手掌,鲜血顺着腕部滴落在教堂地下室的设备上。他蜷缩在狭窄的管道内,听着下方传来的打斗声和周雨桐痛苦的喊叫,每一秒都是煎熬。
"跑!别回头!"周雨桐最后的喊声伴随着一声枪响,然后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栾江龙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充满口腔。理智告诉他应该继续爬行逃命,但身体却像被钉住一般无法移动。通风管道的铁皮映出下方晃动的光影——"清洁工"正在搜查地下室。
一阵微弱的电子音突然从怀中传来。栾江龙摸出周雨桐塞给他的通讯器,屏幕上闪烁着一行字:
「去沈阳铁西区卫工街12号。密码是你第一次吻我的日子。——Z」
第一次吻她的日子?栾江龙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根本不记得他们之间有过任何亲密关系,除了那段真假难辨的婚礼录像。通讯器又震动了一下,第二条信息:
「别做傻事,证据比我重要。」
下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开始检查通风口。栾江龙强迫自己向前爬行,每移动一寸都像是背叛。通风管道通向教堂后方的维修井,他踢开生锈的井盖,跌入一条堆满垃圾的小巷。
哈尔滨的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压下来,远处传来警笛声。栾江龙踉跄着站起来,抹去脸上的血和汗。周雨桐生死未卜,而他必须独自前往沈阳——这感觉像极了七年前莫斯科的那个雪夜,只是这次被留下的人是他。
小巷尽头停着一辆送货的三轮摩托,钥匙还插在车上。栾江龙没有犹豫,发动车子向火车站方向驶去。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比起心里的空洞,这点疼痛几乎算是一种安慰。
哈尔滨站人流如织,是隐藏行踪的好地方。栾江龙用偷来的现金买了顶鸭舌帽和一件外套,简单处理了手上的伤口。开往沈阳的列车两小时后出发,他需要在这段时间内甩掉可能的尾巴。
候车室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哈尔滨圣索菲亚教堂今晨发生枪击案,一名女子重伤送医,警方怀疑与境外间谍活动有关..."
画面切换到救护车抬出担架的镜头,虽然打了马赛克,但栾江龙一眼认出那是周雨桐。她还活着!但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审讯?记忆重置?还是更残酷的命运?
栾江龙握紧口袋里的芯片和通讯器,指甲陷入掌心的伤口。疼痛让他保持清醒。周雨桐用命换来的时间不能浪费,他必须找到沈阳的地址,揭开最后的真相。
列车准时出发。栾江龙买的是硬座票,但趁乘务员不注意溜进了空荡荡的货运车厢。这里堆满木箱和麻袋,散发着谷物和机油的气味。他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取出从教堂带出来的小型播放设备——周雨桐的十字架项链原来是个微型投影仪。
投影在车厢壁上播放,画面抖动但清晰:那是他和周雨桐的"婚礼"录像,比在教堂看到的更完整。年轻的他们站在红旗下,身旁是周毅和几个穿军装的陌生人。誓言结束后,周毅严肃地说:
"从今天起,你们将执行'深影行动'第二阶段。记住,无论遭遇什么,最终密码是你们初吻的日期——1991年12月24日,平安夜。"
录像结束,栾江龙呆坐在原地。1991年12月24日?那时他才半岁!这显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初吻,而是某种代号或者...
记忆的迷雾中突然透出一丝光亮。莫斯科的某个安全屋,窗外飘着雪,年轻的周雨桐递给他一杯伏特加,他们的手指相触...
"第一次任务完成后的庆祝,"她微笑着说,"按照传统,我们应该..."
然后是他俯身亲吻她额头的画面,背景里有人——是谢尔盖?——在鼓掌。这不是浪漫的吻,而是某种仪式,标志着"深影行动"第二阶段的开始。
这段记忆是真实的吗?栾江龙无法确定。瓦西里的记忆手术像一层厚重的帷幕,遮住了太多真相。唯一确定的是,沈阳的那个地址藏着答案。
列车在夜色中穿行,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形成单调的催眠节奏。栾江龙在疲惫中沉入半梦半醒的状态,恍惚间又回到莫斯科的雪夜,看着自己举起枪对准谢尔盖...
但这次,梦境中的细节格外清晰:谢尔盖胸口血包的位置不对,子弹击中的瞬间他嘴角甚至有一丝笑意...这不是谋杀,而是表演。
"记住我们的约定..."梦中的周雨桐对他说,声音却来自现实。
栾江龙猛地惊醒,发现列车己经减速,窗外是沈阳郊区的灯光。他抹去额头的冷汗,检查装备:一把手枪,七发子弹;周雨桐的十字架投影仪;芯片;还有那个神秘的地址——铁西区卫工街12号。
沈阳站人流密集,栾江龙混在下车的旅客中,警惕地观察西周。没有明显的跟踪者,但他不敢掉以轻心。"清洁工"可能己经在每个出口布控。
他选择从货运通道溜出车站,偷了辆自行车,向铁西区驶去。卫工街是条老旧的街道,两旁是上世纪的工厂宿舍楼。12号是一栋红砖三层小楼,外表毫不起眼,但门锁却是先进的电子型号。
栾江龙输入"19911224",门锁绿灯亮起。推门进去的瞬间,他闻到了某种熟悉的气味——消毒水混合着茶香,和周毅在哈尔滨的办公室一模一样。
屋内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上的老式挂钟停在3:15——和怀表上的时间一致。但真正让栾江龙心跳加速的是桌上的物品:一台老式磁带录音机,旁边整齐地放着五盘标有日期的磁带。
他按下播放键,周毅的声音立刻充满房间:
"栾江龙,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周雨桐己经引导你找到了这里。时间不多了,我长话短说:杨震不是唯一的叛徒,国安高层有一个完整的间谍网络,代号'鼹鼠窝'。他们策划了'深影行动'的失败,目的是除掉我和我的团队。"
磁带发出沙沙声,周毅的声音变得沉重:
"我不得不采取极端措施保护真相。你和周雨桐的记忆都被特殊处理过,只有特定触发词能恢复。她的触发词是'平安夜',你的是'乌鸦飞过红场'。"
栾江龙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胸口——那里曾经有一个和周雨桐一样的乌鸦纹身。瓦西里去掉了它,但疤痕应该还在...
"证据在磁带背面,"周毅继续说,"记住,不要相信——"
录音突然被刺耳的干扰音打断,接着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声音,冰冷而机械:
"栾江龙先生,游戏结束了。转身,慢慢举起手。"
栾江龙的血液瞬间凝固。这个声音他在国安局审讯室里听过——是"清洁工"的指挥官。但房间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
声音来自墙上的老式电话,听筒不知何时己经离开挂钩,诡异地悬在半空。
"别紧张,"电话里的声音继续说,"我们不是敌人。事实上,我有个提议..."
栾江龙缓缓转身,同时观察逃生路线。窗户被封死了,唯一的出口是那扇门——现在可能己经有人守在门外。
"什么提议?"他拖延时间,悄悄检查手枪的弹匣。
"交出芯片和证据,我们可以让周雨桐活下来。她己经在我们手里了,你应该在新闻上看到了。"
栾江龙咬紧牙关。周雨桐还活着,但成了人质。他不能屈服,但也不能放弃她...
"给我证明。"他厉声道,"让我听她的声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周雨桐虚弱但清晰的声音:"龙...不要相信...他们能模仿..."
声音突然中断,换回那个冰冷的男声:"满意了吗?现在做决定吧——证据还是她的命?"
栾江龙的大脑飞速运转。周雨桐试图警告他"他们能模仿",很可能是指声音伪造技术。电话里的"周雨桐"可能是假的,但冒险赌错了代价太大...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故意示弱。
"十分钟后我会再打来。别做傻事,栾先生。记住,我们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电话挂断,房间里恢复死寂。栾江龙立刻行动起来,检查磁带背面。果然,每盘磁带背面都贴着一张微型存储卡。他取下所有五张卡,藏在鞋垫下。
墙上的挂钟突然"咔嗒"一声,时针和分针开始转动,最终停在5:20。同时,书桌后的墙面无声滑开,露出一个隐藏的电梯门。
栾江龙没有犹豫,踏入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他听到外面的房门被踹开,以及愤怒的喊叫声。电梯没有按钮,自动向下运行了约二十秒,停在一个宽敞的地下室。
地下室灯火通明,中央是一台复杂的医疗设备,旁边站着一位穿白大褂的亚裔女性,约五十岁左右,戴着厚重的眼镜。
"栾江龙,"她平静地说,仿佛早就预料到他的到来,"我是林博士,周毅的同事。"
栾江龙举枪对准她:"证明。"
林博士叹了口气,解开白大褂的领口,露出锁骨上方的一个乌鸦纹身——和周雨桐的一模一样。
"'深影行动'医疗组负责人,"她说,"我的任务是保护你们俩的记忆不被完全抹去。"
栾江龙没有放下枪:"周雨桐在哪?"
"不知道,但肯定不在'清洁工'手里。"林博士走向医疗设备,"那是他们的惯用伎俩,伪造人质声音。周雨桐受过训练,不会轻易开口。"
"你怎么确定?"
"因为这个。"林博士按下控制台上的按钮,墙上显示屏亮起,显示一张医院病房的实时监控画面。病床上躺着周雨桐,周围是各种监护仪器,但没有人看守。
"我的安全屋,"林博士解释,"哈尔滨教堂遇袭后,我的人先一步救走了她。伤势很重,但不会致命。"
栾江龙盯着屏幕,喉咙发紧。周雨桐还活着,但看起来那么脆弱,与那个在隧道和枪战中与他并肩作战的女特工判若两人。
"为什么帮我?"他最终问道。
"不是帮你,是完成周毅的遗愿。"林博士调整着医疗设备,"他死前设置了多重保险,确保即使最坏情况下,真相也能重见天日。"
她递给栾江龙一份文件:"这是杨震与CIA联络人的会面记录,由你七年前秘密拍摄。当时你伪装成服务员,拍下了整个交易过程。"
栾江龙翻阅文件,大脑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躁动。模糊的画面闪过——端着托盘的手,某个客人抬头的瞬间...
"为什么我不记得?"
"因为记忆被封锁了。"林博士示意他躺上医疗台,"现在要解开它。过程会痛苦,但能让你找回真实的记忆。"
栾江龙犹豫了。找回记忆固然重要,但如果这是个陷阱呢?林博士的身份只是自称,那个纹身也可以伪造...
仿佛看穿他的疑虑,林博士叹口气:"周雨桐的乌鸦纹身内侧有个小字母'L',是我的首字母。她不知道这个细节,只有真正的成员才了解。"
栾江龙想起触碰周雨桐纹身时的记忆闪回。如果林博士说的是真的,那么...
一声巨响从上方传来,接着是警报的尖啸。林博士脸色大变:"他们找到入口了!"她迅速操作控制台,电梯门封闭,更多的防护门落下。
"没时间了,"她将一管注射器塞给栾江龙,"自己决定要不要恢复记忆。现在,跟我来!"
她推开一扇隐蔽的小门,露出狭窄的逃生通道。栾江龙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昏迷的周雨桐,然后跟上林博士钻入通道。
身后,重物撞击金属门的声音越来越近。"清洁工"即将突破防线。通道尽头是一段向上的楼梯,通向某个车库。林博士气喘吁吁地推开门——
三把枪同时对准了他们。
"好久不见,'渡鸦'。"站在中间的男人冷笑道,"或者说,该叫你'夜枭'?"
栾江龙认出了这张脸——是瓦西里,那个在国安局冒充杨震的克格勃"幻影"。他身旁的两个特工穿着"清洁工"的制服,眼神冷酷如机器。
"游戏结束了。"瓦西里用俄语说,"这次不会再有记忆重置,只有永久沉默。"
林博士突然撞向左侧的特工,同时大喊:"跑!"
栾江龙本能地扑向右侧,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他回身两枪,击中一名"清洁工"的膝盖,然后拽着林博士冲向最近的车辆——一辆老旧的吉普车。
钥匙就在点火器上。引擎轰鸣的瞬间,瓦西里的子弹击碎了后窗玻璃。栾江龙猛踩油门,吉普车像受伤的野兽般冲出去,撞开车库门,驶入沈阳夜色中的街道。
后视镜里,瓦西里站在车库门口,没有追击,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离开。那种眼神让栾江龙后颈的汗毛竖起——这不是结束,而是某种更危险游戏的开始。
"现在去哪?"他问副驾驶上气喘吁吁的林博士。
"先甩掉可能的跟踪,"林博士检查着手中的平板,"然后...我想是时候让你见见真正的'深影行动'幸存者了。"
平板上显示一张照片:一个金发男子站在雪地里微笑。栾江龙的心脏漏跳一拍——是谢尔盖,周雨桐的"死去"的未婚夫,看起来活得好好的。
"他...没死?"
"当然没死,"林博士冷笑,"那场'谋杀'是我们精心设计的戏。谢尔盖现在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等着见你呢。"
吉普车驶过沈阳铁西区破旧的工厂区,远处天际线开始泛白。栾江龙握紧方向盘,思绪万千。周雨桐还在哈尔滨的医院,谢尔盖其实活着,而他的记忆仍是一团乱麻...
林博士递给他那管注射剂:"决定好了吗?找回所有记忆,包括最痛苦的部分?"
晨光中,注射剂里的液体泛着诡异的蓝光。栾江龙想起周雨桐在昏迷前的警告,想起录像中的婚礼誓言,想起那个被刻意遗忘的"初吻"日期...
他接过注射剂,毫不犹豫地扎进自己的颈动脉。液体推入的瞬间,世界爆炸成无数记忆的碎片,而第一个清晰浮现的画面是——莫斯科的雪,周雨桐的眼泪,和他们共同许下的那个誓言:
"无论记忆是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