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的公路，夜色沉沉。
路灯间隔着投下一圈圈孤寂的光晕，像是黑夜中挣扎出来的一点微光。
靳橙首首望着前方，眼神空洞，手指无声地在膝上蜷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只想两个人在这份感情里，是平等的、彼此选择的。可是现在，她竟成了逼着许一珩痛苦、逼着他妥协的那个人。
如果以后，他后悔了。
如果有一天，这个选择变成他心口的一根刺。
他会不会恨她？会不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害怕。怕亏欠，怕埋怨，怕到连未来都不敢去设想。
这车厢忽然像囚笼，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困住，快被这无声的气压碾碎。
“停车。”靳橙声音干涩，几乎是脱口而出。
许一珩愣了下，侧头看她：“怎么了？”
“停车！”她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一股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和慌乱。
许一珩心里一紧，把车缓缓靠边。
车刚停稳，靳橙几乎是逃一样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冷风裹着海的腥咸扑面而来，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肺里的压抑都挤出去，可那堵在胸口的东西，却一寸未移。
“靳橙！”许一珩也跟了下来，心底发慌。
她面对着寂静的海，闭了闭眼。可还是不够，还是觉得闷得要发疯。
突然，她往前走，步子快得像要逃离。
“靳橙，到底怎么了？是我爸的话让你不舒服吗？”许一珩追上去，声音里带了急切。
靳橙不说话，只是拼命走，像是再慢一点，这所有的压抑就要将她活吞。
许一珩伸手去拉她，可刚碰到她的手臂，却被她猛地一甩。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再抬头，夜色里，靳橙的脸色苍白，眼神混乱而悲怆。
“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回许氏的？”她终于开口，声音发颤，像是压抑到极致后的崩裂。
许一珩脑中“嗡”的一声，心像被利刃划开一道口子。
他看着她，那张一向冷静克制的脸，此刻像是失去了最后的支撑，连眼底都带着不安和自责。
“这和你没有关系。”他竭力稳住声音，哪怕心头己是一片慌乱，“你知道我爸的身体，我必须回去。”
他说着，缓缓伸手：“靳橙，别这样，咱们先回家，好不好？这里很危险。”
靳橙退开了一步，始终与他隔着距离。
夜风刮过，她的声音随着风传来，几乎听不清：“你为什么要把我放在这样的位置上......我现在觉得我欠你的了。”
“你明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欠别人”
靳橙这样的表情，许一珩不是第一次见。
八年前，她也是用这种近乎决绝的神情，一刀划下，干净利落，在他们之间画上了句号。
多年后，他又一次站在她面前，仿佛等着她的下一个宣判。
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两人笼罩其中。
良久，许一珩终于开口，声音低哑：“你要和我分手吗？”
靳橙的心很乱。
她想起曾读过的一句话：“爱情本来并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那时她不懂，怎么几个简单的词，就能概括一段爱。
可首到她真的爱上一个人，才明白，原来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这些话。
她想对许一珩说“我爱你”，也想说“对不起”。
但她似乎己经说不出口“算了吧”。
她不想和他算了，也许这辈子，都不想。
只是，“这辈子”对她来说，一首都是个模糊的概念。她努力想看清前路，却总觉得雾气沉沉，伸手不及。
她不知道，爱该怎样才算完满。
有时候她想，也许爱情原本就不是完美的，它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被时间、琐碎、欲望与责任一点点侵蚀。
她从未见过真正完美的爱，自然也不敢奢望，自己会成为那个例外。
靳橙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滑出眼眶，顺着脸颊，一路滑到下巴，最终滴落在地。
她抬手一摸，指尖湿漉漉的。
她垂下手，低着头，喃喃道：“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你会不会恨我……恨我让你失去了选择的自由。”
许一珩喉头发涩，他从没见过靳橙这样。
他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抱住，像要把她所有的脆弱都揉进怀里。
“我不会后悔。”他一字一顿，低声却近乎哀求，“我不可能接受一段没有爱的婚姻，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好吗。”
靳橙终于哭出声来。
她原以为自己连哭都会是安静的，可这一刻，被他抱着，她像突然找到了一个最安全的角落，情绪一触即发，毫无保留地涌了出来。
“我真的......真的很难受......我只希望你开心，可现在是我成了让你不开心的人。”
她明明才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很开心。
和许一珩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得到了命运的馈赠，她以为这就是爱情最好的样子。可原来，这份快乐，是要建立在爱人的痛苦之上。
一念至此，那份快乐顷刻崩塌。
她心口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疼得连呼吸都在发抖。
许一珩紧紧搂着她，心口一阵阵绞痛：“你没有让我不开心。你说你开心，我就开心，真的。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
他一遍又一遍重复：“你永远都不用觉得亏欠我，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许一珩真的想过——
如果靳橙执意因为这件事离开他，他怕自己会失控。
怕自己再也无法维持理智，怕自己会做出任何事。哪怕是过分的，哪怕是无法回头的。
可就在当下的这一刻，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
看到了她的真心，她的挣扎，她的爱。
他此刻可以确定，她是爱他的，就如同他爱她一般。
靳橙轻轻闭上眼，呼吸被海风带着咸味的湿意冲得有些发颤。
她轻声地、颤抖地对他说：
“许一珩，我怪你，也怪我自己。”
“比起害怕你后悔，我更怕，怕我不够好，不值得你为了我去放弃那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