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珩很清楚靳橙不会无缘无故找自己吃饭。
他有些时候觉得自己是懂靳橙的。
比如，此刻他就不会以为她是旧情未了，想要和他再续前缘。
她来找他，一定有别的目的。
可有些时候，他又觉得靳橙像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
他自以为走在正确的方向上，循着记忆和逻辑寻找出口，却总在某个拐角撞上突如其来的高墙。
无迹可寻，也无路可退。
不过既然她难得主动，他也不急着揭穿什么，反倒吃得格外慢条斯理，动作从容，每一口都像是在有意无意地消磨时间。
他在等，等她开口。
靳橙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等会儿的说辞，对面的许一珩己经放下了筷子。
“时间也不早了，现在觉得有些困了，要不先回去了？”他故意加了一把火。
困了？
靳橙下意识看了眼手机，21:20。
她一点都不信许一珩这个夜猫子会在这时间点犯困。
眼看他起身作势要走，靳橙赶紧脱口而出：“等一下！我今天找你，是有事要说的！”
许一珩脚步一顿，站了几秒，又慢悠悠坐了回去，手肘搁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整以暇，像是等她说点什么“有价值”的话。
靳橙深吸了一口气，用手在腿上狠狠掐了一下，挤出一个自认为谄媚的笑。
“我听苏嘉颖说，你现在是全网知名博主了，粉丝几千万呢。”
她心里默默给苏嘉颖道了个歉，这种时候，朋友就暂且“牺牲”一下吧。
许一珩心里差不多己经猜到她的来意。
这个从前读书时眼里只有课本的女孩，现在多半又成了个眼里只有工作的女强人。
“所以呢？”他挑眉。
靳橙迅速调整状态，简洁清晰地介绍了公司背景，以及此次的推广计划。
她说话时眼神不自觉地落在许一珩脸上，但那张脸自始至终都挂着一副看戏的笑意，让人琢磨不透。
她顿了顿：“我们希望能和你达成这次合作，为产品预热宣传，打造声量。”
沉默几秒后，许一珩才慢悠悠地开口：“我为什么要和你们合作？”
靳橙早料到他会问这个，立刻答：“Vionex在业内口碑一向不错，这次的签约金也是目前市面上开价最高的。再加上渠道预算充足，宣传排面到位，对你来说也能引流一批新的粉丝，可以说是双赢。”
许一珩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却不为所动：“我做这个账号，只是分享兴趣。不是为了赚钱，更不在意粉丝数。所以除了钱和名之外，你还能给我什么理由？”
他话音一落，靳橙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她想过他会拒绝，只没想到这拒绝来得这么干脆，还一口气把她手里那点所谓的筹码，全数撕得粉碎。
为什么？她反问自己。
如果她是不缺钱也不求名的他，那她会答应合作吗？仅仅是为了“帮老同学一个忙”？
开什么玩笑。
短短的时间里她把脑子里积攒了几年的职场话术全都筛了一遍，发现竟然没有一句能在此刻派上用场，就算是说出来，怕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要不……干脆求他吧？
告诉他自己工作任务压身，签不下来可能就要被开除？他会不会心软？
她试着张了张嘴，却突然觉得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原来她还是放不下那个叫“尊严”的东西，尤其是在许一珩面前。
场面一度尴尬到几乎要崩掉。
就在她心一横准备认栽的时候，许一珩忽然开口：“我可以考虑。”
靳橙猛地抬头。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你尽管提！”她脱口而出，根本没过脑子。
但几秒后，她又警觉起来，狐疑地眯眼：“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事我可不干啊。”
许一珩笑出声来，眼底像藏着什么压抑的情绪：“你放心，我的要求很简单。”
——
靳橙现在可以确定许一珩是故意的。
他的要求是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简单得过分。那就是靳橙必须亲自对接后续所有的合作事宜。
“你什么意思？”她愣了几秒，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许一珩语气轻描淡写：“字面意思。”
靳橙微微皱眉，语气尽量保持平稳：“我既然是签约对接人，合作上如果有什么需要，我自然会配合。”
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但整个项目后续会分阶段推进，每个环节都会有不同的同事牵头，不是每件事都由我负责，这是正常流程。”
“我信不过其他人。”他看着她，顿了顿，“而你，至少还有一层同学关系，不是吗？”
这话不轻不重，却像一枚钉子，稳稳钉进她心口。
靳橙抿了抿唇，像是终于妥协了：“行，我答应你。”
“而且，这个要求必须写进合同。”许一珩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
“什么？这点小事没必要写进合同吧？”她忍不住反驳，“你是觉得我会骗你？”
“防患于未然。”他不疾不徐，“毕竟啊，人哪有规则靠谱。”
靳橙这才看明白，许一珩从头到尾就没信过她的口头承诺。他只信合同上的字、盖章的印。
她有些懊恼，又有些无奈。
原本以为这合作谈崩也就算了，没想到，这人表面上推得干净利落，转头却又丢下一颗“糖衣炮弹”，把她当傻子耍的团团转。
“你这算不算挟私报复，故意刁难？”她半开玩笑地问，笑容却有点僵。
许一珩看着她，反问一句：“如果是呢？”
空气静了一拍。
靳橙盯着他几秒，最终咬牙：“行，那你等着，我回头让法务改合同条款。”
“可以。”他语气随意，“你改完发给我，我确认无误就签。”
不咄咄逼人，却不容置喙。
靳橙深吸一口气，只能点头。
兜了一个大圈，她己经成功被许一珩牢牢“捆”在这场合作里了。
——
周一一上班，靳橙就把合同需要修改的条款整理好，通过邮件发给法务部，还在微信上私戳了对方，请求加急审理。
不到半天，法务便将修改完毕的合同版本发了回来。
现在就差许一珩的签名。
她将电子版PDF发送给他，并附上一条留言。
【橙子】：这是电子版合同，你看下没问题的话，把地址发我，我找个闪送把纸质版送过去让你签字。
发完之后，她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眼默默祈祷：
拜托了，祖宗，今天可别再整幺蛾子。
其他同事跟进的博主都己经签完了，就她一个人还吊在“等待”里，属实体验了一把垫底选手的心酸。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微信那头终于有了动静。
【xyh】：合同没问题。不过我现在在去机场的路上，你如果着急的话，就送来机场吧。
靳橙：“......”
她几乎想仰天长叹一声。
许一珩是不是上天派来折磨她的？她好好的职业人生，自从遇到这位祖宗之后，处处埋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