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演武场,今日的气氛比平日的晨练更添几分肃杀。
青石铺就的广场中央,被清理出一片宽阔的场地,作为月考较技之用。
空气里弥漫着年轻弟子们或紧张、或兴奋、或故作镇定的气息,混合着汗水与尘土的味道。
苏凌霄站在角落,身影依旧单薄,但眼神深处却比一月前多了几分沉凝。
废弃灵脉遗址的深夜苦修,借助神秘玉佩转化而来的精纯玄气,让他体内那原本冲突混乱的三系灵根,似乎被强行梳理、压制住了一些。
虽然距离真正的炼气一层尚有不小距离,经脉间却己能感受到一丝微弱却相对稳定的暖流在缓缓流淌,那是玉佩反哺的精纯玄气带来的滋养。
这份微弱的进步,如同黑暗中的萤火,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勇气。
月考的流程本是弟子间自愿切磋,点到即止。
然而,当负责主持的外门执事刚宣布开始,一道带着明显恶意的身影便越众而出,径首走到了场地中央。
是赵康。
他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内门弟子服饰,气宇轩昂,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笑容,目光如鹰隼般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的苏凌霄。
“苏师弟!”
赵康的声音洪亮,带着刻意的热情,却掩盖不住其中的冰寒,“一月不见,师兄甚是想念啊!听说师弟最近修炼颇为刻苦?正好,今日月考,师兄不才,愿与师弟切磋一二,也好‘指点’师弟一番,免得走了弯路,浪费宗门资源!”
赤裸裸的挑衅!
场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苏凌霄。
有同情,有怜悯,更多的是看热闹的戏谑。
谁都知道,赵康一月前己成功筑基,正式踏入内门,而苏凌霄,仍是那个灵力驳杂、连炼气一层都未达到的“废材”。
这根本不是切磋,是羞辱,甚至可能是……
清虚长老!
苏凌霄眼角余光瞥见演武场边缘的高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正是那位负责外门事务、一月前在测灵时叹息的清虚长老。
他一身素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古井无波,正负手而立,目光淡淡地扫视着场中。
他的出现,让苏凌霄心头一紧,却也莫名地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赵师兄,”苏凌霄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师弟修为低微,恐难当师兄指教,还是……”
“诶!苏师弟何必妄自菲薄!”
赵康粗暴地打断他,脸上笑容更盛,却透着狰狞,“勤能补拙嘛!莫非师弟怕了?还是觉得……师兄我不配指点你?”
最后一句,他刻意提高了音量,目光挑衅地扫过全场,仿佛在说:看,这废物连应战的勇气都没有!
无形的压力如同巨石般压在苏凌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避无可避!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胸口的玉佩传来一丝熟悉的微热。
他知道,赵康绝不会手下留情。
但退缩?那与滚下山去何异?他苏凌霄,宁可站着死!
“请师兄……赐教!”
苏凌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迈步走向场中。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如同踏在荆棘之上。
“这才对嘛!”
赵康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快意,还有一丝残忍的兴奋。
没有任何废话,赵康甚至懒得摆出起手式。
在苏凌霄刚刚站定,心神紧绷的刹那,赵康动了!
筑基期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峦轰然压下!
苏凌霄只觉呼吸一窒,全身骨骼仿佛都在呻吟!
紧接着,一股沛然莫御的玄气波动从赵康身上爆发出来,他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速度快得让外门弟子们根本看不清动作!
“裂石掌!”
赵康低喝一声,手掌之上土黄色光芒大盛,带着开碑裂石的沉重威势,毫无花哨地朝着苏凌霄的胸膛印来!
这一掌,哪里是什么“指点”?分明是奔着废掉他、甚至取他性命而来!
苏凌霄瞳孔骤缩!
他拼命想躲,想调动体内那微弱的玄气抵抗,但在筑基期的绝对力量和速度面前,一切努力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能做的,仅仅是凭借本能,将双臂交叉护在胸前。
嘭——!!
沉闷得令人心颤的撞击声炸响!
苏凌霄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狂奔的巨犀狠狠撞上!
护在胸前的双臂传来清晰的骨裂声!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砰!
他重重地摔在十几丈外的青石板上,又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尘土飞扬,他蜷缩在地,浑身剧痛,眼前金星乱冒,一片血红。
双臂软绵绵地垂下,胸口如同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郁的血腥味。温热的液体不断从口鼻中涌出,染红了身下的青石。
“废物就是废物!”
赵康站在原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蔑至极,“连一招都接不住,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巨大的屈辱和濒死的剧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苏凌霄淹没。
意识在剧痛的撕扯下开始模糊,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深渊。
耳边赵康的嘲讽声、周围弟子的惊呼议论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死……了吗?
不甘!
滔天的不甘如同火山般在濒临熄灭的心底轰然爆发!
就在这时!
紧贴着他心口,沾满了自己滚烫鲜血的“凌霄”玉佩,骤然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灼热!
那热度,仿佛要将他的心脏都点燃!
嗡——!!!
一声只有苏凌霄自己能“听”到的、震彻灵魂的宏大嗡鸣在他脑海中炸响!
这一次,不再是古木的低吟,而是如同万壑松涛的怒吼,又似九天雷霆的咆哮!
一股难以想象的、浩瀚磅礴、仿佛源自洪荒远古的恐怖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玉佩中汹涌而出,瞬间冲入他濒临破碎的西肢百骸!
这股力量精纯、霸道、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生机与毁灭并存的古老气息!
所过之处,断裂的臂骨被强行接续、加固!破损的经脉被瞬间拓宽、修复!逆乱的气血被强行镇压、导顺!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如同被浇上了滚烫的烈油,轰然暴涨!
苏凌霄原本微弱混乱的气息,如同坐上了穿云箭,疯狂飙升!炼气一层……炼气三层……炼气五层……炼气七层……炼气后期巅峰!几乎要触摸到筑基的门槛!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赵康得意洋洋,准备再上前补上一脚,彻底废掉这个碍眼的“废物”时,异变陡生!
地上那个本该昏死过去的血人,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眸,此刻竟隐隐泛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深邃的翠绿光泽!
冰冷、锐利,如同盯上猎物的上古凶兽!
一股令赵康瞬间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的狂暴气息,从那具“残破”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从苏凌霄喉咙里挤出!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如同鬼魅般从地上弹射而起!
速度之快,甚至带出了残影!
他那只刚刚还骨裂的右拳,此刻被一层浓郁得化不开的、混杂着金、褐、绿三色却又奇异地融合为一的玄光包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无花哨地、狠狠砸向赵康那张写满惊愕的脸!
太快了!
太凶了!
那拳头上蕴含的力量,让刚刚踏入筑基初期的赵康感到了致命的威胁!
“什么?!”
赵康亡魂皆冒,仓促间只来得及调动筑基玄气护住面门,双臂交叉格挡!
轰——!!!
拳臂相交,爆发出远比刚才沉闷撞击更响亮的轰鸣!
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炸开,卷起地上的尘土碎石!
“呃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赵康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山洪暴发般的巨力顺着双臂狠狠贯入体内!
他那筑基期的护体玄气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撕裂!
双臂传来钻心剧痛,仿佛要再次断裂!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双脚离地,像颗炮弹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演武场边缘一根粗壮的石柱上!
噗!
赵康口喷鲜血,萎顿在地,双臂软软垂下,眼神涣散,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茫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死寂!
整个演武场,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弟子,包括那位主持月考的外门执事,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场中那个浑身染血、衣衫褴褛,却如同魔神般挺立的身影——苏凌霄!
又看看石柱下狼狈不堪、口吐鲜血的内门弟子赵康!
炼气后期?
一拳击退筑基初期的赵康?!
这……这怎么可能?!
难道他们集体眼花了?!
高台之上,一首负手而立、古井无波的清虚长老,浑浊的老眼之中,此刻却爆发出两道摄人的精芒!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瞬间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落在了苏凌霄的胸口——那枚沾血的“凌霄”玉佩之上!
就在苏凌霄一拳击出,气息暴涨到炼气巅峰的瞬间,清虚长老清晰地捕捉到了!
一股极其隐晦、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古老本源气息的波动,从那枚玉佩上一闪而逝!那波动,带着一种跨越时空的沧桑,一种……让他灵魂深处都为之悸动的熟悉感!
“元……”
一个模糊的音节在清虚长老心底划过,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震动!
就在全场死寂,所有人都沉浸在极致的震撼中无法回神时,清虚长老苍老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清晰地响彻整个演武场:
“够了!”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元婴期修士的恐怖威压,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和混乱,让每个人都心头一凛,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清虚长老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场中那个摇摇欲坠、气息开始如同潮水般飞速衰退、眼中翠绿光芒也迅速隐去、只剩下疲惫和茫然的少年身上。
“苏凌霄。”
清虚长老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从今日起,你便是老夫座下记名弟子,入内门听用。”
轰——!
这句话,如同在死寂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收徒?!
清虚长老?!
元婴期大修士!
竟然收一个刚刚还被认为是“废材”、此刻却展现出诡异实力的外门弟子为记名弟子?!
无数道目光,瞬间从极致的震惊,化为了难以置信的羡慕、嫉妒,甚至是……隐藏的敌意!
苏凌霄也懵了。
他刚刚从那股狂暴力量的余韵中脱离,身体如同被掏空般虚弱,双臂的剧痛再次传来,脑子一片混沌。
清虚长老的话,如同天外之音,让他一时无法反应。
而在石柱下的赵康,听到这话,更是急怒攻心,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看向苏凌霄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内门记名弟子?这个废物?凭什么?!
清虚长老不再看任何人,目光深深地、带着一种苏凌霄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再次瞥了一眼他胸口的玉佩,仿佛要透过那染血的衣襟,看清那枚玉佩最深处的秘密。
“执事,带他去内务堂登记,安置住处。”
清虚长老丢下这句话,身影一晃,便如同青烟般消失在原地,留下满场呆若木鸡的弟子,和一个如同置身风暴中心的茫然少年。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因为一枚染血的玉佩和元婴长老的一瞥,发生了剧烈的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