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湿意渗透衣衫,混杂着泥土和淡淡血腥的气息。苏凌霄踉跄着从狭窄、布满苔藓的石缝中挤出,冰冷的雨水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下,让他打了个寒颤。
这里己是青云宗后山的最深处,远离主峰的喧嚣与毁灭。密道的出口,隐藏在一处人迹罕至、被巨大藤蔓和嶙峋怪石遮蔽的断崖之下。身后,是黑黢黢、仿佛吞噬一切的洞口;身前,是倾盆而下、连接天地的雨幕,以及更远处,被群山轮廓勾勒出的、广阔而未知的黑暗。
他转过身,背对着风雨。
目光穿透重重雨幕,越过连绵起伏的黑色山峦,投向主峰的方向。
在那里,冲天的火光撕裂了沉沉的雨夜,将半边天际染成一片狰狞的血红!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那烈焰焚烧建筑的噼啪爆响、隐约传来的绝望嘶吼与魔修的狞笑,依旧如同冰冷的毒针,狠狠扎进苏凌霄的耳膜,刺入他的心脏!
青云宗……他的宗门,他的“家”……正在烈焰中燃烧,在魔爪下哀嚎、倾覆!
清虚长老决然赴死的背影,掌门与长老弟子们燃烧神魂融入万剑朝元的悲壮光焰,同门师兄弟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惨状……无数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疯狂闪现!巨大的悲恸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呃啊——!!!”苏凌霄猛地跪倒在冰冷的泥水中,双手深深插入泥泞的地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滚烫的泪水冲刷着脸颊,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压抑到极致的悲鸣!
这声音,被淹没在滂沱的雨声和远方的毁灭轰鸣中,无人听见。
许久,那撕心裂肺的悲鸣才渐渐停歇,化作粗重的喘息。他缓缓抬起头,雨水顺着湿透的头发滑落,流过他布满血丝、却不再迷茫的眼睛。那眼神深处,燃烧的不再是冲动的怒火,而是沉淀下来的、冰冷刺骨的仇恨与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
左手,是那枚还残留着清虚长老最后体温与血迹的暗金色碎片——玄元核·金。沉重、冰冷,却承载着师尊以命相托的使命。
右手,是那枚变得幽邃如墨玉的玉佩——“凌霄”。此刻,它紧贴着心口,传来一阵阵清晰、温润、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悸动与温热,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他最后看了一眼主峰那片刺目的血红,仿佛要将这灭门之恨、这血海深仇,连同师尊、掌门和所有同门的音容笑貌,都深深烙印进灵魂的最深处!
然后,他猛地擦去脸上的雨水与泪水,眼神变得如同磐石般坚硬。
“清虚师尊,掌门师伯,诸位同门……”苏凌霄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誓言,穿透雨幕,在无人的断崖下回荡:
“苏凌霄在此立誓!此仇不共戴天!墨尘老魔,灭世玄尊……我必穷尽此生,踏遍西域,寻齐玄元五核!阻尔等灭世之谋!终有一日,定要以尔等魔血,祭奠我青云宗万千英魂!若违此誓,天地共诛,神魂俱灭——!!!”
每一个字,都如同淬血的钢钉,狠狠楔入这片被雨水浸透的土地!誓言出口的刹那,胸口的墨玉佩猛地一震,一股更加清晰的温热暖流涌遍全身,仿佛在回应他的誓言,也仿佛在为他指引方向!
那温热的指引感,明确地指向南方!穿越这无尽的雨幕,越过层峦叠嶂,指向那片神秘、古老、充满未知与艰险的广袤地域——南荒!
南荒!灵木核!巫族大祭司!
清虚长老的遗命,掌门的嘱托,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苏凌霄不再犹豫。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暗金色的玄元核碎片用一块干净的布(撕自内衬)包裹好,贴身藏入怀中最深处。又将清虚长老那块刻着青云纹路的青色玉牌——掌门的信物——紧紧攥在手心。
最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雨水、泥土和远方硝烟气息的冰冷空气,仿佛要将这故土最后的味道也带走。
目光,再无半分留恋地投向南方那无边的黑暗雨幕。
“此去,不寻归途,只证此誓!”他低语一声,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随即,他挺首了脊梁,如同标枪般刺破雨夜。那曾被嘲笑为废材的单薄身影,此刻在风雨中却显得无比坚韧。他迈开脚步,踏入了那吞噬一切的倾盆大雨之中,向着玉佩指引的南方,决然前行!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刺骨的寒意却无法浇灭他胸中那团复仇与使命的火焰。脚下的泥泞湿滑,每一步都艰难无比,但他的步伐却异常坚定,一步一个脚印,在泥泞中刻下离去的痕迹。
身影,在狂暴的雨幕中,渐行渐远,越来越模糊。
最终,彻底融入了南方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风雨之中,消失不见。
就在他身影完全消失的刹那!
一道难以察觉的、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翠绿色符文印记,骤然从他消失方向的天际一闪而逝!那印记古老玄奥,带着勃勃生机与浩瀚的意志,如同惊鸿一瞥,瞬间照亮了厚重的雨云一角,随即隐没于无尽的黑暗。
仿佛是他胸口的玉佩,在这离别故土、踏上宿命征途的雨夜,与遥远南荒的某个存在,产生了跨越时空的、无声的共鸣。
雨,依旧在下。冲刷着血迹,也冲刷着离去的足迹。
青云宗的火光,在远方渐渐微弱。
而一条布满荆棘、通向未知命运的道路,己在少年脚下,悄然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