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裴昭雪被刺痛的太阳穴唤醒,宿醉的头痛如潮水般袭来。她扶着额头坐起,突然发现身上规整的衣衫——昨夜她分明记得自己醉倒时衣衫凌乱,此刻抹胸与纱衣却妥帖地裹着身躯。
"小姐!"乔洛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推开门便看见裴昭雪握着被角发怔,"您怎么独自饮酒到这般地步?这满地碎瓷片,可别伤了您的脚!"她快步上前收拾。
记忆碎片如淬了毒的银针,密密麻麻扎进裴昭雪的太阳穴。朦胧月色下的体温、耳畔压抑的喘息,还有那落在额间带着眷恋的轻吻,都在她混沌的意识里翻涌。
“昨天晚上的男人竟然是楚靖岳!他为什么会亲我?”指尖无意识着发烫的唇瓣,前世作为顶尖杀手时千杯不醉的骄傲,在这具没有喝过烈酒的身体前碎成齑粉。冷汗浸透了里衣,她暗自庆幸:还好,那些藏在骨血里的杀人技巧、那些不属于这时代的隐秘,并没有随着这次醉意泄露出去。
"小姐脸色这般苍白,是不是着凉了?"乔洛温热的掌心还未触及她的额头,便被裴昭雪猛然偏头躲开。喉间泛起的苦涩混着宿醉的钝痛,她强撑着扯出一抹笑:"没事,就是酒气有些上头。楚鸣他们这次酿出来的酒不错。"踉跄着扶住床柱,锦鞋险些踩碎地上的碎瓷,"你先收拾这里,我再去床上歇会儿。"
乔洛见裴昭雪扶着雕花床柱缓缓落座,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她利落地将地上的碎瓷片扫入竹箕,转头望向蜷缩在锦被里的身影,温声道:"小姐您安心歇着,厨房里有刚采的鲜薄荷,兑上蜂蜜熬碗醒酒汤,等您醒来喝上一碗,头疼便能缓解些。"说着轻手放下鲛绡床幔,纱影间浮动的,是她望着裴昭雪苍白脸色时,眼底藏不住的担忧。
楚靖岳回到康王府,一夜未睡的他仍然没有丝毫困倦,他径首走到密室里。密室内烛火摇曳,他扯开领口的盘扣,玄色衣袍上还沾着裴昭雪院中残花的香气。
案几上狼毫未干,他抓起墨锭狠命研磨,浓黑的墨汁溅在素白的宣纸上,倒像是夜色里晕开的月光。闭上眼,昨夜的画面便不受控地在脑海中翻涌——她半敞的纱衣下若隐若现的抹胸,醉意朦胧中泛红的眼尾,还有伸手揽住他脖颈时手指抚过他肌肤的温热。
笔尖刺破纸面,他却浑然不觉。勾勒眉峰时,力道重得几乎要将纸划破,可落下的线条偏偏又柔得能滴出水来;描绘唇色时,他鬼使神差地蘸了朱砂,殷红的颜料在宣纸上绽开,恍若她昨夜微张的唇瓣。
待最后一笔勾完她发间凌乱的碎发,楚靖岳终于放下笔。画中女子斜倚锦榻,眸光似醉非醉,连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都与记忆分毫不差。他伸手抚过纸面,喉间溢出一声叹息,将这幅画珍而重之地收进暗格里最隐秘的夹层。
斜阳的余晖在青砖黛瓦上流淌,陆明宇下朝之后没有回安阳侯府,而是径首踏入了裴昭雪的小院。
乔洛捧着青瓷茶盏轻步上前,待袅袅茶香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漫开,她与林野便垂首退至月洞门边,檐角铜铃随风轻响,倒像是刻意隔开了这方天地。
裴昭雪执起茶盏,指尖在温润的瓷壁上,看着茶汤里浮沉着几片碧色茶叶。
陆明宇盯着她在素色衣衫衬托下越发娇媚的面容,喉结动了动才开口:"昭雪,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话音未落,又环视一圈院落,皱了皱眉,"你这院子里就乔洛一个人伺候能忙得过来吗?要不我从侯府拨几个伶俐的人过来让你使唤?"
茶汤泛起涟漪,裴昭雪将茶盏轻轻搁下:"侯爷不必挂怀。我这小院虽小,白日里也是请了帮佣和婆子的,他们手脚麻利,做完活计便各自归家,倒也清净。"她抬眸时眼尾带着三分疏离,"倒是侯爷,公务繁忙,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里了,可是有什么事?"
陆明宇拿过带来的描金食盒,掀开时玫瑰酥的甜香混着桂花香飘出:"我们虽然己经和离,但我吩咐过登记的官吏守口如瓶,不得宣扬出去,所以外面没人知道我们和离的事情。如果旁人见我常来,总不至于在背后嚼舌根。"他望着裴昭雪淡然的神色,心中并不想让人知道他和昭雪和离的事情。
"多谢侯爷费心了。"裴昭雪推回食盒,袖口掠过石桌,惊起几缕茶香,"只是我们己经和离了,你的这些心思,还是留给你的新夫人吧,免得多生误会。"她垂眸望着茶盏中自己的倒影。
陆明宇攥紧了石桌边缘,没有回答裴昭雪的话,而是转了话题:"后日宫中有宴会,按例需携家眷同行。你与我同去,也好..."
"侯爷!"裴昭雪猛地抬头,眼中有冷意闪过,"我们己经和离了,己经没有资格入宫赴宴的资格,以后这样的事情,侯爷还是带着新夫人吧。"
她起身时广袖扫落几片花瓣,"侯爷隐瞒和离之事,我知晓是好意。可我既己经出了侯府,便不再是侯府的人,流言蜚语,我受得住。"
暮色渐浓,陆明宇望着她单薄的背影,他喉头发紧,许久才挤出一句:"罢了,宫宴的事不提了。至于公开和离之事...等日后有时机再说吧。"他将食盒往前推了推,"昭雪,日后若有难处,可尽管来找我。你没有了娘家可以依靠,往后...我当你是亲妹妹。"
裴昭雪声音淡得像院角那株白梅:"多谢侯爷。"
月洞门外,乔洛望着陆明宇远去的背影,轻声问:"小姐,真不再留侯爷坐坐?"
裴昭雪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指尖着茶盏:"没有必要了,既然己经离开,就不能再藕断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