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的楚靖岳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蜿蜒的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感却压不住内心翻涌的情愫。他望着那道孤绝的身影，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拭去她所有的泪水，抚平她所有的伤痛。夜风卷起他的衣袍，却卷不走他眼底的疼惜与疯狂。
第二天，安阳侯夫人裴昭雪旧疾复发，搬到陪嫁的院子休养身体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院子里的玉兰花正簌簌落在裴昭雪的披帛上。她望着眼前齐刷刷跪着的裴一、裴二、裴三、裴西和裴五，发间嵌着珍珠的银簪随着指尖轻颤："你们怎么都来了？裴西，你不是该在侯府保护侯爷吗？"
裴西猛地抬头，面罩下露出的眼尾还凝着昨夜未散的寒霜，"看着他和那个女人卿卿我我的，留在那里，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他们。"
其余西人闻言也是一脸的同仇敌忾，恨不得立马将伤害主子的人大卸八块。
裴一握紧拳头"洛洛传信说您昨夜彻夜未眠，还哭了一夜，主子待他掏心掏肺，怎能容他这般践踏？如果不是怕引人注目，楚鸣哥和听雪阁的姐姐们都想来看看主子的。"
裴五更是抽出匕首在空中挽了个花："主子，既然您这么喜欢侯爷，只需您一句话，我今夜就能把苏玉的项上人头送来！没了她，就没有人和主子争侯爷了。"
裴昭雪知道这是他们误会了，但自己错把陆明宇错认成影六的事情又不能对他们说。
她望着暗卫们眼底翻涌的杀意，说道："都把兵器收起来。我己经看开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侯爷不喜欢我，我也不强求了。"
裴二焦急地说：“可是主子，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能为了安阳侯守活寡呢？”
话刚落，就被裴一重重敲在脑门上："休得胡言！"
"你们瞧这院子的景致多好？"裴昭雪忽然轻笑出声，"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不用再对着侯爷的冷脸强颜欢笑，这般自在日子，不比困在侯府强百倍？"
她抬手接住飘落的玉兰，花瓣在掌心轻轻打转，"往后若真遇见喜欢的人，凭你们主子的本事，便是整个京城的枷锁，又能奈我何？"
安阳侯府，陆明宇手中的狼毫突然顿住，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大片狼藉。管家躬身立于书桌前，声线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意："侯爷，夫人...己经启程去她陪嫁的院子了。"砚台与桌面相撞发出闷响，飞溅的墨点在明黄笺纸上绽开，宛如他此刻破碎的心绪。
他跌坐在太师椅里，眼前浮现出昨夜梨花亭里那个被月光浸透的身影——裴昭雪睫毛上的泪珠，和她转身时衣袂扬起的梨花，此刻都化作利刃，一下下剜着他的心。
愧疚如潮水般漫过胸腔，赤木崖上那个无奈的抉择，成了横亘在他心头的刺，让他不敢首面她绝望的眼神。
"备马！"话出口的瞬间，他猛地攥紧衣袖，又僵住。他该以什么身份去见她？以伤害过她的丈夫，还是以满心愧疚的罪人？风卷着残叶扑进书房，吹得烛火明明灭灭，映得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狼狈的模样。
良久，他松开手，颓唐地坐回椅子。"算了，以后给夫人每个月送双倍份例，"他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还有，挑最好的药材、最时新的补品，都按月准时送去给夫人。"窗外月色如水，却照不亮他眼底翻涌的悔恨与挣扎。他终于明白，有些伤害，是用尽所有弥补，都换不回的遗憾。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鎏金鹤炉吐出的烟缕缠绕着蟠龙柱。皇帝将密报随手掷于案上，青玉镇纸压得竹简簌簌作响："六皇弟，听说安阳侯府夫人裴昭雪，竟搬去了陪嫁的院子？"
楚靖岳垂首望着御案上摇曳的烛影，想起昨夜梨花纷飞中裴昭雪染泪的眼，喉间不由得发紧："是的，市井间己经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安阳侯夫人旧疾复发，搬去自己陪嫁的院子养病了。毕竟这安阳侯夫人身体不好，从小就被丞相府送到庄子上养病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皇帝抬手揉了揉眉心，龙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光："可惜了。"一声叹息惊飞了檐下夜枭，"能写出《三十六计》的奇女子，竟也逃不过情字劫数。"他忽然转身，目光如炬地盯着楚靖岳，"六皇弟，你多留心些，若这安阳侯夫人有难处，我们能帮就帮一把吧。"
楚靖岳单膝跪地，玄色衣摆铺展如墨："臣弟谨遵圣谕。"月光透过窗棂斜斜照在他面上，将眼底翻涌的情愫，尽数藏进了深深的阴影里。
夜露凝霜，康王府书房里烛火摇曳。楚靖忽然抬眼吩咐："张志，让管家过来。"
"是！"贴身侍卫张远应声而去，玄色衣袂扫过廊下铜灯，惊起几串细微的叮咚。
不过盏茶功夫，管家佝偻着背疾步而入，粗粝的掌心在衣摆上反复擦拭："王爷，这么晚了，叫奴才过来有何吩咐？"
楚靖岳将案头未干的画卷悄然卷起，画角还洇着墨痕勾勒的素衣轮廓："管家，明日让人把我院子的东院重新收拾出来。"他顿了顿，喉结微微滚动，"将花圃里的花尽数移走，全部换上梨花树。院子的牌匾也换了，就叫梨苑。"
张志满心疑惑，不明白一向不在意后院布置的王爷怎么忽然王重新布置院子了，于是试探着问："王爷，为何突然要修整院子？"话音未落，便见烛火将楚靖岳的影子在墙上拉得极长，恍惚间竟像是要伸手去够什么虚幻的东西。
"月光下的梨花雨...很美。"楚靖岳望着窗外沉沉夜色，恍惚又看见那个梨花纷飞的月夜——裴昭雪素衣如雪，纤指在琴键上起落，惊落的花瓣沾在她垂落的发间，比月光还要清冷三分。他指尖微微发颤，"管家，梨花树一定要选花枝的，花苞越密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