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晨光斜斜穿过央视大楼菱形切割的玻璃幕墙,在沈婳的办公桌上流淌成一片碎金。她盯着电脑屏幕上尚未完成的采访提纲,后颈因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而微微发酸。空调出风口送来的冷气裹着打印机油墨的气息,助理小李踩着七厘米高跟鞋“哒哒”跑来,马尾辫随着步伐在浅灰色职业装肩头跳跃。
“沈姐!特大新闻!”小李将平板电脑重重拍在桌面上,屏幕上弹出一封加急邮件,“台里刚敲定的采访对象,杨岩河!您知道吗?就是那个在《自然》子刊连发三篇基因编辑论文的天才!上个月刚入职京市最大的医学研究所,听说光实验室启动资金就批了八位数!”
沈婳敲击键盘的手指骤然停顿。液晶屏幽蓝的光映着她骤然苍白的脸,文件上“杨岩河”三个字像根淬了毒的细针,轻轻戳破了记忆的薄膜。八年前的深秋忽然漫上心头——图书馆六楼靠窗的位置,穿着白大褂的少年低头记笔记,钢笔尖划过稿纸的沙沙声里,他忽然侧头对她笑,睫毛在眼下投出温柔的阴影;还有毕业前最后一次拥抱,他行李箱的拉杆硌得她肋骨生疼,却固执地不肯松开手。
“沈姐?”小李疑惑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您脸色好差,是不是中暑了?”
“没事,可能空调太冷。”沈婳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接过助理递来的资料夹。烫金LOGO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疼,内页照片里的男人穿着剪裁精良的白大褂,眉目间褪去了年少的稚气,沉稳的微笑里藏着经年淬炼的锋芒。履历表上密密麻麻的学术成就,与记忆中青涩的少年重叠又分离,那些关于基因编辑的专业术语在她眼前游动,拼凑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轮廓。
采访当天,沈婳提前半小时抵达京市医学研究所。消毒水的气味比记忆中更加刺鼻,长廊两侧的电子屏滚动播放着科研成果,玻璃幕墙外的爬山虎在风中沙沙作响。导览员是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年轻姑娘,一路絮絮叨叨介绍着研究所的辉煌历史:“我们杨教授的实验室在顶楼,光那台基因测序仪就价值三千万......”
电梯数字跳到17层时,沈婳对着镜面整理了下耳后的碎发。走出电梯的瞬间,冷冽的空调风裹挟着仪器运转的嗡鸣声扑面而来。透过玻璃观察窗,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弯腰调试显微镜,白大褂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沈记者,久等了。”杨岩河首起身时,实验室的冷光恰好落在他脸上。他比记忆中更高了些,镜片后的目光依旧温柔,只是眼尾添了几道细纹,“没想到会是你。”
“是啊,没想到。”沈婳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按下录音笔。皮革笔记本压在冰凉的实验台上,钢笔尖悬在纸面迟迟未落。杨岩河转身去倒咖啡的间隙,她偷偷打量着这间造价不菲的实验室——培养箱里悬浮的细胞样本,墙上挂着的诺贝尔生理学奖得主合影,还有角落书架上摆放的相框,照片里的金发女子挽着杨岩河的胳膊,笑得明媚灿烂。
采访进行得异常顺利。杨岩河谈起学术问题时眼神发亮,专业术语信手拈来,却总能用最通俗易懂的比喻解释复杂的基因编辑技术。当被问及回国的原因,他忽然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着咖啡杯沿:“除了科研,我也想......弥补一些遗憾。”
沈婳手中的笔“啪嗒”掉在地上。金属笔帽滚落在杨岩河脚边,他弯腰去捡的瞬间,两人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擦过。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触感让沈婳呼吸一滞,而杨岩河首起身时,镜片后的目光变得幽深如潭。
恰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看到“谢烬野”的来电显示,沈婳几乎是立刻接通:“喂,老公。”
“在忙?”男人的声音低沉,背景音里传来文件翻动的沙沙声。谢烬野是金融圈出了名的冷面阎王,此刻却独独对她放软了语气,“结束发消息,我去接你。”
挂掉电话,沈婳加快语速完成采访。杨岩河提出带她参观实验室,被她以“还有后续工作”婉拒。走出研究所时,暮色己经染红了半边天。谢烬野的黑色迈巴赫停在梧桐树下,男人倚着车门抽烟,黑色高定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掐灭香烟,伸手将她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采访对象是故人?”
沈婳握着安全带的手收紧:“嗯,大学同学。”她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掌心沁出薄汗,悄悄在裙摆上擦了擦。后视镜里,谢烬野的目光若有所思,却没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