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箭楼的飞檐在黎明前压成青黑色,第八道砖缝渗出的槐花香里混着铁锈味。小顺子用军刀撬砖时,指甲缝渗进的血珠刚触到砖面,缝隙突然喷出黑雾——不是摄魂虫的冰寒之气,是带着槐木焦味的温热雾气,雾中浮着无数细小的金光,像极了南京明孝陵飘落的槐花瓣。小燕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这是守鼎人的血引!"
砖块轰然坠落,露出嵌在墙里的青铜盒,盒盖上蟠着双生槐龙,龙首之间刻着"天枢"二字。小顺子刚触到盒沿,整座箭楼的城砖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刻痕——是不同年代的守鼎人用刀尖、钢笔、甚至指甲留下的字迹:"1900年,八国联军炮火中转移鼎芯"、"1933年,故宫文物南迁前夜"、"1966年端午,陈默之留此血誓"。最新的刻痕是三天前的,刀痕犹新:"虫蜕壳,槐火旺,辰时三刻破阵眼。"
"辰时?"小燕抬头望向箭楼匾额,晨光正从"正阳门"三字的"正"字缺口斜切而入,在地面投出一道狭长的光斑。光斑掠过青铜盒时,盒盖自动弹开,里面却不是铜钱——是截焦黑的槐树枝,枝桠间缠着染血的布条,布条上的字迹己被血浸透,却仍能辨出"守义"二字。小顺子突然想起赵守义胸前的国军徽章,徽章背面的刻痕正是这两个字。
黑雾突然凝结形。七个穿不同年代制服的人从雾中走出:有穿长衫的学者、戴瓜皮帽的匠人、穿列宁装的女干部,还有个穿绿军装的青年——他后颈没有北斗印记,却戴着和小顺子同款的槐木项链。青年抬手敬礼,袖口露出1966年的红卫兵袖章:"我是正阳门守鼎人小组的联络员,代号'槐火'。"他身后的学者展开泛黄的《京师坊巷志稿》,书页间夹着的不是书签,是半枚天枢铜钱。
"镜花宫的虫母要在辰时吸食天枢阵眼。"槐火掀开青砖,露出地下三尺的归藏阵图,阵图中心插着七根摄魂虫的蜕壳,每根蜕壳上都缠着不同年代的电线、标语纸、甚至故宫的警戒线——那是虫母吞噬的时代残影。小顺子用测绘仪对准阵图,目镜里突然跳出1937年的画面:陈默之跪在正阳门下,用墨斗线将天枢铜钱缝进箭楼墙内,他身后的日军坦克履带正碾过满地槐花瓣。
塔顶传来振翅声。虫母终于现形:那是个由无数摄魂虫组成的巨型蝶形生物,翅膀上的复眼映着红卫兵的脸,每只眼睛里都藏着被吞噬的守鼎人残魂。它俯冲时带起的气流掀开阵图,露出下面的骸骨——是历代守鼎人的遗骨,他们的手骨都握着槐枝,脚骨缠着墨斗线,头骨下垫着《归藏易》残页。小燕的精忠残片剧烈发烫,残片投影在虫母翅膀上,竟显出岳飞《满江红》的碑刻,每个字都在燃烧。
"用槐火!"槐火扯开袖章,里面藏着半瓶火油,"1966年端午,我们用烧书的火保住了阵眼!"他将火油泼在槐树枝上,小顺子咬破手指画符,血珠落在枝头瞬间,整截树枝腾起青色火焰——那是用守鼎人血魄喂养的槐火,火焰里跃动着明孝陵的月光、碧云寺的断碑、太和殿的鎏金瓦。虫母的翅膀触到火焰的刹那,所有复眼同时爆裂,喷出的不是血,是凝固的时代碎片:粮票、红袖章、怀表齿轮、甚至半张未烧完的古籍残页。
青铜盒突然发出共鸣。赵守义的国军徽章从领口飞出,嵌进槐树枝的凹槽,徽章背面的"守义"二字与树枝上的血字重合,竟渗出金光,在阵图上拼出完整的归藏鼎纹样。小燕看见那些守鼎人骸骨的手骨同时指向箭楼西北角,那里的城砖上有个不起眼的弹孔——1900年义和团枪击八国联军时留下的,弹孔里塞着卷油纸,油纸展开是张手绘地图,标着"太和殿鸱吻第三片瓦"。
"天枢阵眼连通太和殿!"小顺子抓起槐火递来的洛阳铲,却在触到木柄时浑身一震——那是用南京明孝陵的槐木做的,木柄上刻着"陈默之"三个字。槐火指着逐渐消散的虫母:"它蜕壳时会吐出所有吞噬的记忆,你们看!"虫母残骸里浮出无数光泡,每个光泡里都是叶红妆的画面:她在太和殿用银簪剖开《归藏易》,簪头的摄魂虫脑正与天枢铜钱共鸣。
晨钟突然轰鸣。辰时三刻己至。正阳门箭楼的地砖突然裂开,露出首通地下的竖井,井壁上嵌着十二面青铜镜,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时空的守鼎人:1935年的测绘员在碧云寺改风水,1947年的陈默之在南京埋槐枝,1966年的槐火在正阳门刻血誓。小顺子将槐树枝插进竖井,青色火焰顺着井壁蔓延,青铜镜同时亮起,镜中的守鼎人纷纷抬手,指向同一个方向——太和殿的鸱吻。
小燕从骸骨堆里捡起半枚天枢铜钱,铜钱背面刻着"辰"字,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血渍。她突然明白:"虫蜕壳不是坏事,是守鼎人的血引触发了归藏阵的蜕皮!"话音未落,整座正阳门开始震动,城墙上的砖纹竟流动起来,组成巨大的归藏卦象,卦象中心是北斗七星,天枢星的位置正是太和殿的尖顶。
雾散了。街角的广播里不再是革命歌曲,而是混杂着摩斯密码的杂音,密码译出来是张九爷的声音:"叶红妆在太和殿摆下'七星续命灯',用摄魂虫蛹养着赵守义的残魂!"小顺子握紧槐树枝,发现枝头的青色火焰己变成金色,每簇火苗里都有个守鼎人的残影在微笑。槐火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棵槐树种:"把这个种在正阳门箭楼下,等它长成大树,北京的槐树就都有了守鼎人的根。"
当他们转身时,发现黎明的阳光己将正阳门的影子拉得老长,影子的末端竟与碧云寺金刚宝座塔的影子重合,两影相交处,正是太和殿的位置。小顺子摸向腰间的槐枝残片,残片上的北斗七星突然全部亮起,而小燕的精忠残片则渗出温热的血,在掌心写成"破阵"二字。
远处,太和殿的鸱吻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第三片瓦微微颤动,露出底下藏着的摄魂虫蛹——蛹壳上凝结着叶红妆的冷笑,而蛹内蜷缩的身影,竟穿着与赵守义同款的国军制服。晨风中,正阳门新种下的槐树种轻轻颤动,一粒嫩芽顶破种皮,嫩芽尖端挂着的,不是露珠,是守鼎人世代相传的、永不熄灭的槐火余烬。
下一站,太和殿。那里有最危险的七星阵,也藏着归藏鼎最核心的秘密。而在整个北京的地下,无数条看不见的槐树根正沿着地脉生长,它们穿过故宫的地砖,绕过颐和园的昆明湖,盘住孔庙的碑林,最终在太和殿的地基下汇聚——那是守鼎人用百年时光织就的护鼎之网,只等槐火燃起的刹那,便要将所有的黑暗与虫豸,都焚尽在黎明的曙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