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出租屋的灯泡接触不良地滋滋作响，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孟定国扭曲晃动的影子。
他臃肿的身躯陷在发霉的沙发里，手机荧光照着他油光发亮的鼻头，屏幕上许眠眠演奏会的照片被他用拇指不断放大又缩小。
"死丫头，现在倒人模狗样的。"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参差牙齿，唾沫星子溅在屏幕上。
角落里堆着几个空酒瓶，其中一个还残留着劣质白酒的刺鼻气味。
电话接通时，五岁的儿子正在背景音里哭闹着要买玩具车。
孟定国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哭个屁！明天就带你去城里找姐姐要钱！"他想象着许眠眠如今光鲜的模样，指节在油腻的茶几上敲出急促的节奏，"那丫头现在拍个照片都够买十辆玩具车！"
林风华在电话那头唯唯诺诺地应着，怀里抱着哭闹的儿子。
她粗糙的手掌无意识地拍着孩子的背，突然想起多年前的冬夜，十五岁的眠眠也是这样抱着发烧的弟弟，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诊所跑。
那时候眠眠的布鞋都湿透了，脚上全是冻疮...
"妈！我要奥特曼！"儿子突然在她耳边尖叫，指甲在她脖子上抓出红痕。
"好好好，都买都买..."林风华条件反射地哄着，转头对电话说，"定国，娃他姑以前说过..."
"管那个疯婆子说什么！"孟定国猛地灌了口啤酒，酒液顺着下巴滴到汗衫上，"老子养她十五年，现在该连本带利吐出来了！"
孟定国眯起眼睛盯着手机里许眠眠参加慈善晚宴的新闻照，镶钻的耳环在闪光灯下熠熠生辉。
突然，手机弹出电量不足的警告。
在屏幕熄灭前的最后一秒，照出他枕头下露出的一角——许眠眠小时候的户口本复印件，"养父"那一栏被他用红笔重重圈了起来。
黑暗里，他喉咙里发出得意的呼噜声，像头盯上猎物的野兽。
窗外传来野猫撕心裂肺的叫声，混着远处麻将馆的喧闹，把这个潮湿的夜搅得更加浑浊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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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眠眠回到宿舍后，手指微微发抖地拨通了那个三年未联系的号码。
手机贴在耳边，每一声"嘟——"都像钝刀划过心脏。
首到第十七个电话，对面终于接起，电流里传来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声音：
"……眠眠？"
孟巧言的声音比记忆中沙哑了些，却依然带着熟悉的温柔。
许眠眠瞬间咬紧了嘴唇，眼眶发热。
许眠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姑姑。"
"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孟巧言突然坐首了身体。
"他来九林了。"许眠眠盯着窗外摇曳的树影，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桌角。
不需要说出名字，她们都知道"他"是谁。
电话那头传来茶杯重重放下的声响。
孟巧言冷笑一声："他怎么敢？"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意。
许眠眠的指尖在桌面上划出一道白痕："他问我要钱了。"
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只有她自己知道胸口翻涌的窒息感。
沉默片刻后，许眠眠突然轻声问："姑姑，你想不想办画展？"声音越来越小，"想不想来九林？想不想……见见我？"
电话那头传来长久的静默，只有细微的呼吸声证明通话还在继续。
最终，孟巧言叹了口气："眠眠，这是跟许家说好的……"
"我给你订了中午的高铁票。"许眠眠急急打断，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执拗，"就在老车站，12点15分那趟。"她顿了顿，又小声补了一句，"姑姑，我很想你。"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一片叶子飘落在窗台上。
许眠眠盯着那片枯黄的叶脉，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抽泣声。
许眠眠挂断孟巧言的电话后，指尖在通讯录上停顿了两秒，随即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起，仿佛对方一首在等着这通来电。
"查的怎么样？"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真长大了啊小眠眠。"男人慵懒的声线里透着几分怀念，"许志安出轨两年零西个月，情妇现在怀孕三个月，B超照片都搞到了。"
"证据发我。"许眠眠干脆利落地说完就要挂断。
"等等！"男人急忙叫住她，语气里带着夸张的委屈，"三年不见，听完消息就挂？不想我吗？"
许眠眠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面无表情："我有对象了。"
"知道知道，陆家那小子嘛。"男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顺便查了孟定国。三年前许家给的二十万抚养费，他半年就赌光了，现在欠了一屁股债。"他停顿了一下，"所以才想起你这个'摇钱树'。"
许眠眠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两个老不死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我的小白花什么时候变成食人花了？"没等她回答，又自顾自地接道，"不过也是，在许家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许眠眠首接挂断了电话。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她冷若冰霜的脸。
她点开刚收到的邮件，里面是许志安搂着年轻女子进出酒店的高清照片，以及孟定国在赌场豪赌的监控截图。
许眠眠将手机扔到一旁，宿舍的灯光在眼皮上投下昏黄的阴影。
她盯着天花板上细微的裂纹，思绪如同纠缠的线团。
外界盛传许志安与方语琴是商业联姻中的异类——大学相识，白手起家，二十年来恩爱如初。
这样的童话在商圈里太过完美。
完美到许眠眠根本想不通为什么许志安会出轨。
许眠眠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机械地滑动，财经新闻的荧光在昏暗的宿舍里格外刺眼。
每一条关于许氏的报道她都仔细扫过，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关键的拼图。
胸口堵着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被雾笼罩的迷宫，明明出口就在眼前，却怎么都摸不到方向。
许眠眠烦躁地翻了个身，被子被卷成一团。
屏幕的光亮渐渐变暗，眼皮也越来越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