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眠眠推开家门时，客厅的欧式挂钟正好敲响十下。
方语琴从沙发上抬头，目光细细掠过女儿全身——白裙依旧整洁，发丝也纹丝不乱，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去洗个热水澡早点睡。"方语琴伸手拂去许眠眠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熬夜会有黑眼圈的。"
许眠眠抱着睡衣乖巧点头，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嗯，妈妈也早点休息。"
浴室门关上后，方语琴望着磨砂玻璃后模糊的身影，胸口泛起一阵酸涩。
她想起三个月前，当陆家提出联姻时，是许眠眠主动站出来解围——那时许淡月刚评上高级教师，正是事业关键期。
"妈，我去吧。"当时许眠眠就这么安静地笑着，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懂事的让人心疼。
可现在呢？方语琴攥紧了手中的真丝抱枕。
陆家那个混账东西，居然留下一张字条就跑去国外逍遥，她家眠眠哪点配不上他？
除了三年前那场晚宴被欺负后不再出席社交活动，眠眠明明样样都是顶尖的...
水声停了。
方语琴急忙收敛神色，却见许眠眠擦着头发走出来，被热气蒸得泛红的脸颊像初绽的樱花。
她突然下定决心般拿起手机，给丈夫发了条消息：
【老许，要不...我们和陆家退婚吧？】
浴室镜子上，许眠眠用手指轻轻划开雾气。
镜中的女孩眼角微红，嘴角却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她打开手机相册，里面赫然是在benight群聊里存的——陆星延在一楼吧台低头玩手机的侧影。
——
许眠眠回到卧室，将手机放在工作台边，屏幕亮起的瞬间照亮了桌上未完成的陶土雕塑——那是个模糊的男子侧脸，眉眼间隐约能看出几分陆星延的神韵。
微信图标上的红标显示着99+的未读消息，她点开后，消息如潮水般涌出。
许眠眠指尖在屏幕上轻划，她逐一回复着同学们的咨询。
突然，一条带着哭脸表情的消息跳入眼帘：
【学姐，我下楼梯摔骨折了，现在在仁和医院...】后面跟着三个崩溃大哭的表情包。
许眠眠的指尖顿了顿。
作为大二班助，她记得这个叫纪宁深的大一新生——开学典礼上还腼腆地向她请教过选课问题。
【把具体病房号发我。】她快速打字，【明天上午我帮你去学校办军训请假手续。】
消息刚发出就变成了"己读"，对方立刻回复：【谢谢学姐！[流泪猫猫头.jpg]】
许眠眠翻开课程表，明天下午两点有王教授的《人体泥塑》——那是门半点都不能马虎的专业课。
许眠眠轻轻叹了口气，在备忘录里记下：
「7:30 买果篮
8:00 仁和医院
12:00 前返校」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在她认真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希望那个冒失的学弟，不会耽误之后的课程才好。
——-
陆家老宅。
陆星延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水珠顺着腹肌滑进浴袍里。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纪宁遇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
陆星延啧了一声按下接听："你最好有十万火急的事。"
"我弟那个蠢货！"纪宁遇的声音混着震耳欲聋的电音传来，"跟人打赌跳楼梯，现在打着石膏在医院鬼哭狼嚎！"
陆星延把手机拿远半米："...你们纪家祖传的作死基因到你这还没断？"
纪宁遇："陆星延！你的嘴能不能对我友善一点？"
陆星延勾唇轻笑一声。
"老头子非要我明天去探病，"纪宁遇突然压低声音，"阿延你陪我去呗？"
陆星延嗤笑一声："你弟住院关我什么事？"
"请你吃怀石料理！"纪宁遇立刻抛出诱饵，"那小子就服你，见你比见我爸都老实。"
陆星延正想拒绝说他要追人，话到嘴边却突然顿住——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连那个小仙女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Benight要晚上才营业，白天他确实无事可做。
"行吧。"陆星延懒洋洋地应下，指尖无意识地着手机边缘，"但我要吃银座那家日料。"
电话那头纪宁遇立刻来了精神："成交！明早八点半，我开车来接你！"
挂断电话，陆星延走到落地窗前。
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阑珊，他忽然想起许眠眠低头整理话筒线时，发梢垂落的弧度。
———
清晨六点，晨光刚漫过窗棂，许眠眠就睁开了眼睛。
她伸手按灭尚未响起的闹钟，指尖在屏幕上留下一道雾气。
洗漱时，冰凉的水珠沾在她纤长的睫毛上，像缀着几颗细碎的钻石。
许眠眠换上亚麻色的棉布连衣裙，裙摆随着她下楼的步伐轻轻摆动，像一片被晨风拂过的树叶。
餐厅里只有方语琴一个人，正往吐司上抹着蓝莓酱。
许眠眠注意到母亲眼下淡淡的青影，还有第三次涂歪的果酱。
"妈妈，"许眠眠拉开椅子坐下，声音轻软，"您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晨光透过纱帘，在方语琴紧蹙的眉间投下细碎的阴影："眠眠，妈妈想了一夜..."她突然放下餐刀，"这桩婚事，我们退了吧。"
银质餐具在盘子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许眠眠看着母亲泛红的指节，很突兀地想起昨夜陆星延在烛光下说"我们是不是见过"时，那颗在鼻翼旁若隐若现的痣。
许眠眠捏着吐司的手顿了顿。
晨光透过玻璃杯在她指间流转，将蜂蜜水映成琥珀色。
"要不..."她声音轻得像羽毛，"再等等看？"
"等什么？"方语琴冷笑，"等陆星延再从瑞士寄张明信片回来告诉你他旅游玩的多开心？"
许眠眠低头咬了口吐司，蜂蜜的甜腻突然在舌尖泛苦。
许眠眠乖巧点头："好，都听妈妈的。"
方语琴伸手抚过她的发顶，掌心有淡淡的茉莉香。
许眠眠顺势蹭了蹭："对了，我带的新生骨折住院了，等会我要去医院看看。"
"去吧。"方语琴将热牛奶推到她面前，"在医院里记得戴口罩。"
许眠眠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奶泡。
那里倒映着她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只有最深处，还藏着一点未熄灭的火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