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雪停了，陆沉站在皇城残破的角楼上，望着工匠们清理朱雀大街的碎石。三个月前那场决战留下的痕迹依然触目惊心——被等离子流熔化的青石板凝结成诡异的琉璃状，几架蒸汽战车的残骸像巨兽骨架般半埋在废墟里。
"国师，青龙坊的老铁匠找到了。"影卫低声禀报，面具上的裂痕还没修补好，"但他...有些古怪。"
陆沉着怀中那枚刻有"±0.05"的齿轮，伤口下的金丝突然微微发烫。自从萧明昭将"真龙契"刻入他血脉，这种感应从未出错。他紧了紧狐裘大氅，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青龙坊比想象中完好。老铁匠的铺子藏在最深的巷子里，门楣上挂着块"天工开物"的旧匾。陆沉刚踏进门槛就僵住了——墙上挂着的齿轮组传动图，分明是蒸汽机压力阀的标准化设计！
"来了？"里屋传来沙哑的声音，"把那个小齿轮放案台上。"
陆沉瞳孔骤缩。他明明还没取出信物！强压着震惊走进内室，只见个独臂老者正在锻打一块赤红金属，火花映亮了他左眼的机械义眼——那瞳孔竟是标准的六边形。
"周明还活着的时候，每个月都来讨教公差配合。"老者头也不抬，铁锤精准地砸在金属特定位置，"那小子总想搞什么时间机器，却连最基础的过盈配合都算不准。"
铁锤落下的频率突然改变，金属发出奇特的共鸣音。陆沉怀中的齿轮自动跳出，悬浮在半空开始旋转，表面锈迹簌簌脱落，露出内圈精细的二进制编码。
"果然是你。"老者终于转身，义眼射出蓝光扫描陆沉全身，"女娃娃的'真龙契'居然还能用...有意思。"他突然用铁钳夹起烧红的金属按在陆沉胸口，"忍着点！"
剧痛中，陆沉看到自己皮肤下的金丝被逼出，与红热金属交融形成某种合金。老者迅速将这块金属塑造成令牌形状，正面浮现出九层塔楼的浮雕。
"天机令？"陆沉喘息着抓住工作台边缘。
"是钥匙。"老者将令牌抛给他，"女娃娃用命封闭的青铜塔地宫，现在你能进去了。"机械义眼突然弹出，露出后面精密的齿轮结构，"但记住，有些知识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
离开时雪又下了起来。陆沉握着令牌，发现上面的塔楼浮雕在特定角度会变成现代摩天大楼的轮廓。更诡异的是，令牌边缘刻着串数字：20451121——正是他穿越那天的日期！
二月初二龙抬头，大胤理工学院正式挂牌。校址选在被炸毁的天机阁旧址，陆沉亲自题写的校训刻在断壁上："格物穷理，经世致用"。
开学典礼上，陆沉展示了改良后的蒸汽机模型。当这个不需要灵石驱动的机器自行运转起来时，前来观礼的世家代表们脸色比锅底还黑——这意味着普通百姓也能掌握曾经只有修真者才能驱动的力量。
"国师大人！"工部老侍郎突然闯进实验室，"出事了！学生在西厢房挖出......"
陆沉赶到时，十几个学生正围着一口青铜井指指点点。井壁上刻满与地宫相同的符文，井底隐约可见机械结构。最胆大的学生己经顺着绳索爬下去，此刻正举着油灯惊呼："下面全是书！还有...还有会自己动的金属鸟！"
陆沉胸口令牌突然发烫。他喝退众人，独自下到井底。借油灯光芒，看到井壁暗格里整齐码放着数百本金属封面的典籍——《基础电磁学》《核物理入门》《基因编辑原理》......每本扉页都盖着九层塔楼徽记。
"超前科技封印处......"陆沉念出井底铭文，突然明白老者警告的含义。这些书若流传出去，足以让大胤提前两千年进入科技时代——但随之而来的灾难将无法估量。
一只机械蜂鸟落在他肩头，复眼闪烁着红光："身份确认，陆沉。天机阁末日图书馆第7号管理员权限激活。"蜂鸟腹部弹出一块水晶片，投影出地球立体影像，"文明演进保护协议启动，请选择：A.销毁 B.封存"
陆沉的手指悬在投影上方。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学生的惊叫："赤炎残部攻破西门了！"紧接着是爆炸声，土石簌簌落下，砸碎了几本珍贵的典籍。
"我选C。"陆沉突然对蜂鸟说，"有限传播。"
蜂鸟复眼由红转蓝："检测到管理员携带真龙契基因标记。特殊权限批准，开启科技树筛选模式。"它射出一道蓝光扫描陆沉全身，"根据该文明当前阶段，推荐解锁：初级蒸汽动力、基础防疫学、标准化度量衡..."
当夜，陆沉在实验室熬红了眼睛。他必须将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翻译"成这个时代能接受的版本——把发电机说成"雷法收集器"，将疫苗原理包装成"以毒攻毒之术"。最棘手的是如何解释放射性防护，最终他不得不编造"金蛊避煞诀"的谎言。
"国师，喝药。"新任太医令捧着药碗进来。这位曾是萧明昭的贴身医女，如今成了理工学院医学系首席教习。她突然压低声音："今早收治的西门守军...症状和陛下当年一模一样。"
药碗在陆沉手中炸裂。他冲进临时病房时，三个伤员正被铁链锁在床上，他们皮肤下金丝游走，眼白完全变成了金属色。更可怕的是，病房角落里堆着的盔甲正在自行组装——就像有双无形的手在拼接它们！
"不是赤炎部......"陆沉突然明白过来，"是天机阁的自动防卫系统！"他掏出令牌按在伤员额头，金丝立刻如潮水般退去，在令牌表面形成新的纹路。
太医令突然跪下："求国师救救陛下......"
"什么？"
"陛下...的遗骸......"医女颤抖着取出个玉匣，"按祖制本该入陵，但臣发现...玉棺中的结晶...在生长......"
匣中是一块拇指大小的金色结晶，内部封存着滴殷红的血。当陆沉接过玉匣的瞬间，结晶突然发出晨钟般的嗡鸣，他胸前的"真龙契"金丝与之共鸣，在空气中投影出微缩版的青铜塔虚影！
蜂鸟不知何时出现在窗棂上："检测到文明引导者基因样本。是否启动传承者复苏程序？警告：需要消耗管理员生命能量。"
陆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是"。结晶突然悬浮到他眉心位置，金丝从二人之间疯狂生长。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蜂鸟的机械音："程序预计耗时三年。在此期间，建议完成《大胤工业基础标准化手册》编撰......"
当三月桃花开满皇城时，理工学院的第一批毕业生奔赴各地。他们带着改良农具图纸、防疫手册和标准计量器具，最重要的是——脑中种下了科学思维的种子。
陆沉站在校门口送行，阳光穿透他愈发透明的身体。自从启动复苏程序，他就像个逐渐褪色的水墨人影。太医令捧着玉匣跟在身后，匣中的结晶己经长大到拳头大小，隐约可见里面蜷缩的微小身影。
"国师，北境来信。"影卫递上竹筒，"说在重建雁门关时，挖出了......"
陆沉展开信笺的手突然顿住。信中附着的草图显示，关城地基下埋着个金属舱体，表面刻着"方舟计划2045"的模糊字样。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据守军描述，舱内传出有规律的"滴滴"声，像是某种倒计时。
"备马。"陆沉的声音飘忽得像风，"另外，把老铁匠上次给的青铜罗盘带上。"
出发前夜，蜂鸟带来了末日图书馆的最新分析结果。投影显示，大胤疆域地下分布着七个类似的金属舱，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而根据能量读数，它们将在——陆沉突然掐灭了投影，这个日期绝不能泄露。
"管理员身体状况恶化。"蜂鸟落在玉匣上，"建议优先完成《火器制造入门》的编撰。"
陆沉看向案头堆积的教材草稿。这些天他疯狂著述，将记忆中所有能安全落地的科技都转化为这个时代的语言。但最关键的几页始终空白——关于核能与基因技术的部分，他画上大大的叉。
"有些界限不能跨越......"他对着虚空呢喃，仿佛在向某个未来的自己解释。胸口的令牌突然发烫，投影出段模糊影像：现代实验室里，另一个"他"正在调试量子设备，屏幕上闪烁着"时空锚点校准中"的字样。
影卫的脚步声惊醒了他。窗外，北去的官道上己经备好车马。陆沉将玉匣郑重交给太医令："每月初一用银针蘸着朱砂，在匣上写这个符号。"他在绢帛上画出辐射警示标志，"如果...如果我回不来......"
"国师一定会回来。"太医令突然抬头，眼中闪着与萧明昭如出一辙的倔强，"陛下说过，您答应要教她...教天下人'不必跪着活'的法子。"
陆沉透明的手指拂过玉匣。结晶中的小人似乎长大了些，轮廓隐约能看出少女模样。他解下腰间一块玉佩——这是萧明昭当年赐给他的第一件信物——轻轻放在匣盖上。
"那就告诉陛下..."他转身走向马车，身影在晨曦中几乎透明，"臣去给她...取不跪的资本。"
马车碾过新铺的煤渣路，这是理工学院首个落地项目。沿途田里，农夫们操作着改良犁具，见到车队纷纷行礼。陆沉望着这些即将改变的面孔，突然对蜂鸟说："记录备忘录：农业改革要配套粮食储备法，防止谷贱伤农。"
蜂鸟复眼闪烁："己记录。补充建议：同步推行基础识字教育，否则技术手册无法传播。"
陆沉笑了。他望向北方隐约的山影，那里埋藏着这个文明跃迁的最后障碍。怀中的令牌与玉匣结晶产生微妙共振，在无人看到的车厢里，投射出一行悬浮的小字：
【文明引导进度：17% 预计完成时间：3年2个月14天】
马车转过山坳，将皇城抛在身后。陆沉最后看了眼南方，那里有座新修的衣冠冢，碑上刻着"大胤昭皇帝之墓"。没人知道，真正的希望正封存在太医署地窖的玉匣中，静静生长。
而此刻的北境荒漠里，某个金属舱体的"滴滴"声突然加快了频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