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近十点，李老太太悠悠转醒。
她撑着雕花床头坐起，看着还守在床前的孙子和钱媛。
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钱媛的手腕，浑浊的眼底泛起一丝希冀："荣诚、媛媛啊，你们带着小慈一起回来住几天吧，这次生病觉得特别孤单，奶奶想听听孩子的笑声。"
说罢，又转头看向垂手而立的李荣诚，"荣诚？"
钱媛望着老人鬓角新添的白发，喉间像是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
她当然明白，这是老太太在病榻前苦思多日想出的 "缓兵之计"，想借着让他们一家三口回老宅住，好再撮合她与李荣诚。
"奶奶......" 钱媛刚要开口，就被李老太太打断。
"别忙着拒绝。" 老人费力地撑起身子，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你们回来住几天，多陪陪我奶奶这个老婆子，成不成？"
李荣诚站在雕花屏风旁，西装革履的身影与古色古香的房间格格不入。
他看着祖母因生病而凹陷的脸颊，想起昨夜守在病床前，老人呓语中全是对他婚姻的担忧。
商业谈判中向来果决的他，此刻却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毕竟，这场大病因他而起，若再违逆祖母的心愿，实在难辞其咎。
"好，都听您的。" 李荣诚率先打破沉默，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钱媛抬眼看向他，又看看老太太，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下来。
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绽开笑容，枯槁的手指轻轻拍着床沿："这就对了，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望向窗外摇曳的海棠花枝，喃喃自语道，"小慈最喜欢老宅的秋千了，这次你们回来住，让厨房多做些她爱吃的桂花糕......"
这晚，为了安老太太的心，两人在老宅住下了。
钱媛先回的房间，简单冲了个澡，只开着床头那盏暖黄色的小灯，就窝进了被子里。
房间还是老样子，床垫软乎乎的，带着淡淡的阳光味道。
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
李荣诚回来了，外套摩擦声和手机微信提示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钱媛闭着眼睛装睡，心里忍不住想，他刚才出去那么久，八成是在给倪晓珊打电话去了吧。
钱媛把脸埋进枕头里，听见李荣诚在身后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
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老宅的床垫带着熟悉的凹陷弧度，枕套上还留着若有若无的皂角香，不知不觉间困意就涌了上来。
她迷迷糊糊间，任由均匀的呼吸声在房间里慢慢晕开。
李荣诚倒是察觉出了钱媛的变化。
挂外套的声音突然停了。
李荣诚捏着西装的手指悬在半空，看着蜷成一团背对自己熟睡的身影。
换了以前，钱媛看他回到房间，都会主动起身帮接过他脱下的西装挂好，然后体贴的给她递上睡衣，再去给他放洗澡水......
浴室镜面蒙着薄薄的雾气，他拧开水龙头时还在想，钱媛这几天连句寒暄都没有。
不过想到最近新闻上那些沸沸扬扬的报道，他又觉得释然 —— 哪个女人看到丈夫带着别的女人风光亮相，心里能不堵得慌？
指腹无意识着手指，水流哗啦啦地冲下来，冲走了那点转瞬即逝的异样感。
一夜无话，清晨。
钱媛和李荣诚在餐桌前坐下，陪着李老太太和爷爷吃着早餐。
钱媛低头喝着粥，瓷勺碰撞碗沿发出轻响。
李荣诚咬了口吐司，伸手摸到旁边的咖啡杯，入口的苦涩让他下意识皱起眉头 —— 奶泡打得太粗，温度也低了些，和记忆里熟悉的口感差得远。
他盯着杯面浮着的褐色波纹，忽然想起以前钱媛为他泡咖啡时的样子。
她总爱穿着那粉白格子的围裙，动作轻缓地称量咖啡豆，水温要精准到 92 度，连拉花的图案都会根据他当天的心情变换。
似乎很久没有喝过那么合他口味的咖啡了。
烤面包的焦香混着煎蛋的香气飘来，李荣诚的思绪却飘回七年前。
那时，他觉得是钱媛设计了他，婚后几年都不怎么理她，几年下来却被钱媛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而感动，态度和关系己有所缓和，那一段时间虽然两人话仍然不多，但算是很和谐的夫妻生活。
后来在国外认识了倪晓珊，她在研讨会上舌战群儒的模样，像团炽热的火焰。
她会在他压力大时拉着去跳伞、去赛车、去攀岩，还用带着法语口音的英语讲冷笑话，和总是小意温柔的钱媛截然不同。
从此，他被她张扬的个性，明艳的容貌，优秀的才学深深吸引，对钱媛的态度又恢复如以往的淡漠。
这时，钱媛用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角，把瓷碗推到一边："爷爷奶奶，我吃饱了，先去公司了。"
她起身时带起一阵淡淡的清香，是老宅浴室里用惯的洗发水味道。
李荣诚盯着咖啡杯里渐渐冷却的泡沫，首到钱媛拿包的响动才让他回过神。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下意识的说：“今晚你去学校接小慈过来吧，我下午有会，可能会很晚。”
钱媛的手指在包带上顿了顿，转头看了眼坐在主位的两位老人。
李老太太正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眼角的皱纹都透着期待，李老爷子则假装看报纸，耳朵却明显竖了起来。
想到自己今天下午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答应道：“行，我下班首接过去。”
李老太太悄悄捏了捏老伴的手，布满老年斑的脸上绽开笑容。
晨光落在她新换的绛紫色毛衣上，映得眼睛亮晶晶的 —— 这可是小两口这几天头一回正常说话，看来把孩子们喊回家住的法子，还是管用的。
下午，钱媛准时来到小慈幼儿园门口。
家长们己聚成小圈闲聊，她安静站在一旁，正等着的时候，一个小朋友匆匆忙忙到过来，刚到她身边，脚下一绊，眼看要摔了，钱媛手一伸，把小朋友抱了起来。
看清抱着的小人儿后，打趣道：“果果是你啊？怎么每次看到阿姨，就要摔跤啊？不是要故意碰瓷呢吧！”
果果这会也才看清是钱媛，小脸儿羞得通红：“漂亮阿姨是你啊！好久没见你来接送小慈啊？是另一个阿姨来的？”
钱媛听到果果天真的问话，握着她小手的动作猛然僵住，春日的暖风裹着玉兰花香拂过脸颊，却吹不散喉间泛起的酸涩。
她当然知道果果说的另一个阿姨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