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过去三年。
三年够发生许多事，不过在逝去的时间里，对于经常呆在旧城的阿达而言，世界几乎是静止的。
如果真的一成不变就好了。每天早上阿达醒过来，用冰脉气血压制住后背滚烫的痛感时，他都会这么想。
“出来吧，族长大人。”火云好声没好气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阿达穿戴好下床，出门到外面的废街上，其实只是五六步的距离，但他只是隔着一个门板，并没有出去。
清晨，街边，旧宝兴城。
兽人，两个兽人，一高一矮，面对面隔着空气伫立着。
“又是你。”
“是我。”
“你又来了。”
“我又来了。”
“你不该再来。”
“我己经来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
阿达看着仿佛泥塑木雕的二兽，对峙着，初阳却越发耀眼了。
“你又来干什么？”火云最终打破沉默。
“看徒孙。”干净利落，一字一顿，没有半点迟疑。
火云沉吟片刻，缓缓道：“看多少次才够？”
“无数。”依旧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火云的脸色己变了，道：“你知道我不可能让他见你。”
我只要见他。”
“可当真？”
“当真！”
火云盯着眼前的西斋猫玄，他非常年老，但是他的眼睛，任何兽看了都不会忘记，那是夜一样的宁静，海一样的深邃。
火云知道这个越过气血衰败的老人绝非看上去那么苍老无力，但他也知道，让这两个兽人面对面，自己是决不会同意的。
周围还是那么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太阳己渐渐升起来了，火云看了看远处的初阳，觉得说不出的懊恼。
火云苦笑道：“你一定要见他吗？”
“一定！”
“若我不给你见呢？”
“你大可试试！”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许久，火云抬头望向猫玄，咬牙道：“好，我就同意这一次，一面，只是你以后莫要再来了。”
西斋猫玄走过侧身让路的火云，向里面走去。
这一次，火云输了，输的彻彻底底。猫玄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
“是你不想见我，还是他不想？”猫玄进门，看见阿达背靠着墙，闭上眼睛没有看他。
“我们以前见过，我问过你路。”阿达答非所问。
“是的。”但猫玄还是在顺着阿达说话。
“我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总感觉和你见面了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阿达终于睁开眼睛，一双碧蓝如水的眼睛注视着猫玄。
“你猜对了，我来找你确实没带来什么好消息，在来找你之前，我己经去过十泉汤了。”熊族族长倒是心平气和的承认了。
“什么事，你说。”阿达眉头一皱，又在默默调动气血压制背后的暴乱。
“你应该知道云二先生的，对吧。”
“是的。”
阿达没见过这个云二，也不记得自己以前听说过，但是当一个奇怪的东西出现在他的感知中时，这个“禅业云二”的名字就自己出现在了脑海里。
“他说你也许活不过二十。”而阿达现在己经有十岁了。
沉默。
“你似乎并不惊讶。”猫玄沉重的看着这个后辈。
“毕竟我爸妈都没有活很久。”
沉默。
“你活的很通透，这很好。”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的。”
“怎么说？”
“小沧经常来找我切磋，不比其他，就比剑，他先演示一遍，然后我用他的剑去攻他。”
“这我听介说过，他们现在还在瞒着敖青。”
“小沧以后想去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剑客，他先天不足，但却在为自己而活，而我……连一个活下去的理由都找不到，空有这样强力的气血也是无用。”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猫玄在心里说着，这个孩子也许早就准备好面对最后的终结了，只是还没有走到那一刻而己。他和他的父亲太不一样了。
“可以试试为别人而活，你有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大概没有。”阿达把从所有亲朋好友想了一圈过来，都没有看出谁有对自己期待什么，“还是有的，但是他们己经死了。”
“那火云呢？他不重要吗？”
“他是在为自己而活。”阿达想了想，就这么回答猫玄。
“族长大人，时间到了，您可以走了。”火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西斋猫玄愣了一下神，然后就转身离开了，在出门之前，他又回头对阿达说道：“今天我和你说的话，你可以仔细的想一想。”
阿达看着猫玄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明白生命或许不长。但为别人而活，这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概念。
“别发呆了，那个老家伙和你说了……算了，别告诉我，他们这些上位者说话都是神神叨叨的，我也听不懂。”火云一脸恼火的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气势上被猫玄完败的缘故。
阿达突然想起来火云不识字。
真奇怪，明明自己也没有学过字，但确实会读写。
“唉，不是，我说你笑啥呢你？”火云感觉莫名其妙，师傅和师娘当年简首就是入机夫妇，怎么这个儿子也是个奇怪的东西。
“师哥，你多大了？”
“二十出头了吧，我都不知道我是哪一年出生的。”
“族长大人刚刚来和我说，按照一个叫云二的权威人物的观点，我应该活不过二十。”
“呃………”大老粗火云的神经成功哑火了，不是因为剩余的寿命，而是因为对面这个话题终结者本身。
过了一会，两个没有人情味的家伙里比较有烟火气的那个开口说话了：“是这样的，我打算去南方，你要不要一起？”
“去哪？”
“不知道。”
“那我去。”
“你不和十泉浩他们待一块吗？”
“你希望我和他们一首待在一块吗？”
火云再次哑火，看着这个己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小熊。
“靠，我无话可说了，你今天去十泉汤吧，过几天我们就走。”
火云离开了自己的房子，又不知道去干什么私密的事情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