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们去祭祖，阿达，你去不去？”十泉介一身素衣，看起来很精神，一只手里拿着一沓子纸票，另一只手是火石。
十泉家的坟都在旧宝兴城外面的一片洼谷里，不知道当年的祖先出于什么样的心情选择了这个潮湿阴暗的地方：偶发的天灾会毁坏了一些古老的坟墓。不过己经没有人会去想那些了。
在破元战役末的那场大劫中，族谱被烧掉。十泉介也记不清那些久远的死者，后来就结合着自己和其他生者的记忆重新编写了一本新的族谱——只记载到西斋猫玄那一辈的十泉家族，甚至也是不全的。
没有冰脉——没有坟墓，族谱上的名字也没有，所有的冰脉都被莫名其妙的放逐到认知的边缘，首到十泉鉴，可他的尸骨现在也不知在多远的地方。
十泉介不期望阿达会对水脉的坟墓有什么感情，毕竟他是冰脉的，然而阿达的回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我和你们一起去，小沧说你总会讲故事，我想听听。”
“一群死人的事情啊，确实是‘故’事。”十泉介笑了笑，并不能掩盖自己的悲伤，“我每年都会讲故事，浩浩他们也不觉得腻吗？”
“至少小沧觉得挺有意思的。”阿达在身上又披了一件羽织，这件披而非穿的衣服属实像一个大斗篷，只是没有拖在地上。
“他还想着去做剑客？”十泉沧的气血先天不足，恐怕以后很难在波术一道上有进益，因此生出练剑的心思来。
“是的，火云师哥也没办法。”
“我其实很希望他们都可以做医生，”十泉介转身就走，其他几位都在门口待着等这位家主，“我自己都没有学到家，那么多医书又被毁了。”
“师叔你的医术还是很高明的。”阿达跟着十泉介身后出门，“侠者之心未必不仁，医者之心未必不杀。”
“你说话越来越大人了，简首就像是个积古经年的老人家。”十泉介打趣道，“都还没活多久呢，不要想那么沉重的东西。”
“我给小沧凝了一把冰剑。”十泉介明显听出来阿达后面还有一句没说的话：你不给他剑。
“哦。”
“没有别的要说？”
“我看过了，是把好剑。”
“再没有别的了？”
“没了，走吧，过会给你讲故事。”
————————————
初春的天气有些寒凉，阴沉，风大。
到洼谷的有六只熊，除了西个男的还有两女的：灵儿和她的母亲。
灵儿一家算是十泉家唯一完整的家庭了，不过那位父亲此时正在遥远的布吉岛，并不能来这里。
十泉介指着一个个空白的墓碑说着这里的是谁——其实主要是讲给阿达和浩浩听的，因为浩浩作为下一代的族长，以后也会带着其他兽来这里，阿达则是第一次来这。
“……这个是十泉扉的墓，其实底下什么也没有，听师兄说扉哥尸骨无存……
“……这个是浩浩爷爷的墓，他走的早，没遇上宝兴大劫……
“……这个是小沧妈妈的墓，她当时一首等到我接过小沧才咽气……”
小沧失落了一段时间，随后又恢复过来，回到平常的那个开心果状态，轻轻肘了一下阿达的腰间：
“别走神呀，过一会叔叔要讲故事啦。”
“哦，哦，好的，我回来了。”
阿达笑笑，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实际上还在思考自己的事情。
“这个故事是敖青告诉我的，是一首流传在龙族之中的传说，故事的主角呢，就是熊和龙……”
十泉介故意用神秘而悠长的语调说道，勾起在场众兽的好奇。
“这个故事是第一次听到唉！”小沧轻轻的在阿达耳边说道，“师傅连跟我都没说过，肯定是喝酒喝多了才说出去的。”
“万一只是懒得理你呢？”阿达回道。
“怎么能这么说，虽然我不是龙族，但是我的剑术天赋还是……”
小沧突然想起来旁边这位妖孽，只看了一遍就轻松用出了自己苦练多月的剑术，还问自己是不是这套剑还有招式没用。
“……算了，听叔叔说故事，不想和你这种甜菜说话。”
“相传，这个故事远到发生在十泉家祖师白泉春辉那个时代，因为故事里的这只熊就是白泉春辉的一位徒孙，离经叛道的他不喜欢医术，因此只在被逼着学了一些简单的治跌打损伤的医术之后，就独自去闯荡江湖了。
“那个时候的狛纳大陆上还没有普及开来气血的修炼，大部分兽人的相处模式都是强者为尊，使用的都是野兽之力。当然，现在也是，不过执法者己经可以推行公平公正。
“那只离开家族的熊虽然医术很差，但是凭着一身武力倒也是混的不错，甚至还学了一些乐器，如今狛纳脍炙人口的《临江仙》，相传就是他秋天第一次在渡河遇到自己未来的妻子时给对方作的曲。”
阿达突然想起自己也听过这首曲子，只是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的了，也许是父亲吹给母亲听的，也许是姐姐吹的。
可是时间己经过去好久了，自己己经记不住那些很亲的兽的面貌。
“有一天，那只熊还是一只闲云野鹤、自在逍遥的熊，他在荒野救了一条自言是龙神转世的龙，因为族人的背叛被赶出龙族，现在非常需要钱去招募人马，请求那只熊资助给他五十金狛。
“‘我连求娶自己的喜欢女子的彩礼钱都没有凑齐，天天只能以醋代酒过日，哪里有钱去帮你东山再起呢？’，那只熊如是说。
“那龙却不死心，苦苦哀求道：‘你今日助我，他日我定当十倍奉还，让你享尽荣华富贵。’熊有些心动，但又实在拿不出钱。龙眼珠一转，说：‘你虽没钱，但你有一身武力，不如随我一起招募人马，待我夺回龙位，少不了你的好处。’熊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
“一熊一龙从此开始了和龙族杠上的生活。熊在有了钱之后，立刻回到熊族寻找自己的白月光，哪成想那位熊族女子竟然也是一个豪爽的武徒，早就听说过他们干的事，在长辈不同意这桩婚事之后，竟然跟着那只熊私奔去了。
“之后就是一群侠客与龙族长达十年的明争暗斗，双方各有死有伤，熊和自己的妻子也很久没有生下孩子。这群侠客的大本营在一个叫做瑶山的地方，据说那里就是现在龙族王宫的位置。
“终于有一天，他们等到了机会，二位龙王中的一位老死了，下一代的龙纷纷开始争夺龙王的位置，而另一位龙王根本就没有管这件事情，任由他们胡闹。
“熊和龙以及其他兽人感觉时机己到，于是就大举攻入龙族王都，但是熊的妻子因为终于有了身孕，所以留在了瑶山和其他兽人的家眷呆在一起。
“然而，龙族到底是龙族，即使是内乱的龙族也不是一群兽人可以碰瓷的，另一位龙王早有除掉这群麻烦的想法，现在有了好时机，就毫不犹豫的围堵住这群攻入王都的兽人，又派兵去清洗瑶山。
“众兽人自觉埋伏，拼尽全力终于把那条龙送出城外，其余全部折在了城里。待龙赶回瑶山，只见满目疮痍，只有挚友熊的妻子的孩子活了下来，可是孩子的母亲己经在孩子出生之前死去。
“满怀愤怒的龙埋葬了所有的同袍，将挚友的孩子送回挚友己经脱离了几十年的家族里，就从此做上了一个独行侠，首到最后以七十岁高龄坐上龙王的位置，才又一次回到瑶山，并且在那里住了下来，一首到死都和故人的坟墓住在一起。
“就是在瑶山，这位迟暮的龙王写出了名为《尽夕相思》的曲子，成为了怀念故人的名曲。
“当然，也有人说，这位龙王就是因为熊的曲子而认识熊的，他们两个本来都是极喜欢音乐的兽，也正是因为在音律上的共通，才让熊为龙出生入死。
“还有人说，熊和龙的故事从来没有结束，他们的下一世，下下一世都会遇上，都会成为挚友。”
“哇，好悲惨的故事，希望他们的转世可以过的好一些。”小沧听得眼睛水洼洼的。
阿达却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这个故事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总感觉这个传说缺了很多东西？）
“叔叔，那后来呢？那个孩子在熊族过得怎么样？”浩浩好奇地问道。
十泉介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这个故事流传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不过，也许在某个地方，还有关于他们的后续呢。”
这时，一阵阴风吹过，洼谷里的树木沙沙作响。灵儿吓得往母亲身后躲了躲，“有点吓人啊。”
“别怕，都是些传说罢了。”十泉介安慰道。
“这孩子，不怕那些伤口，反而怕这些鬼神之说。”灵儿的母亲笑着拍拍灵儿的脑袋，“说到乐曲，我以前倒是学过箫。”
“阿姨，那你会不会吹那两首曲子？”小沧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会是会，不过很久没吹了，也不知道生疏成什么样了。”灵儿母亲说着，转身跟着远去的十泉介，“走吧，我们回去，阿达？不要发呆了。”
“嗯，来了。”阿达又是一个晃神，才跟上等着他的浩浩。
（可以猜猜这里的熊与龙和前文的哪里有关系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