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过去的回忆会像一把看不见的刀子悬在喉咙上,时不时就要割一下皮肤,以示存在感。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割破咽喉,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有无声的死去。
她没有说话,只是流着泪,静静地看着我。
“芳姑,忘记吧。”我伸出指尖按到她的眉心,与其活在痛苦里的回忆里,不如让那些美好或痛苦的回忆都忘了。
至少还能安度晚年,不是吗?
她忽地抓住了我的手,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来,“不……不忘……不敢忘……不能忘……”
“这是恩赐。”我握着她的手,“芳姑,你们会再次相见,他们……都在等你。”
“等我……”
我从不相信什么来世今生,却愿意哄她,“是,他们都在等你。”
芳姑松开我的手,缓缓地闭上了眼。
低低的东陵古话像是靡靡仙音,“我以东陵先祖的福泽赐福与你,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良久,她睁开眼。
“我是谁?”
看着我的那双眼清澈透亮,不染纤尘。
“芳姑,你叫芳姑。”我替她理了理头发,枯草一般的发丝在我的指尖轻滑。
她像个刚出生的孩童,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我叫芳姑,那你是谁?你们是谁?”
我没有回答她,站起身来,有些摇摇欲坠。
果然,名不正言不顺的国师,东陵先祖们就是不认,借一点福泽,几乎就耗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在倒下之前,秦君遥接住了我。
我制止了他想要划破手指给我喂血的动作,我趴在他身上,在他耳畔低语,“秦公子,你就不怕哪天也被我摸一下,失去记忆吗?”
秦君遥笑了笑,也凑在我耳畔低声道:“不怕。”
疯了半辈子的芳姑不疯了,小二头一个震惊,“芳姑,你……”
芳姑温温柔柔地问他,“你认得我?”
“我的妈呀,这还真是奇了。”年轻的镖师坐不住了,好奇地打量着芳姑,问:“姑娘,你做了什么?她怎么不疯了?”
小孩“哇”了半天,“娘亲,你做了什么啊,芳姑她是不是被你治好了?”
我含糊开口:“差不多吧。”
贺十三娘摸着手腕上十几串春神信物,道:“在我老家也有类似的手段,不过在我们那里,是饮春乡水。”
一直没说话的陆沉鸳闻言,道:“姑娘是夜兰国人?”
“你知道?”贺十三娘道,“没想到雪国竟还有人知道我们夜兰的春乡水。”
“传闻春乡水乃是春神在沙漠历劫时饮用的水,饮之能忘忧,因此也叫忘忧水。”
“公子博学,正是如此。”
贺十三娘与陆沉鸳还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因为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临近仙藻。
陆沉鸳第一个发现我醒来,见我从棺材里爬出来,还很是镇定地与我打招呼,“赢姑娘醒了?”
他居然不害怕我,我顿时对他欣赏不已。
“他们人呢?”
我们身处一片雪原之中,而前面的雪山之巅,就是雪国诸城之中最大的一座城,仙藻。
若磐族嫡系子弟皆居于仙藻,与都城无异。
陆沉鸳道:“腊梅公子与宋曦小哥儿去林子里打猎去了,十三娘在下头的冰湖里捕鱼,至于秦公子,在下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他唤我赢姑娘,知道腊梅男扮女装,清楚小孩名讳,还如此亲密地唤呼十三娘。
我睡着的这些时日,他竟然如此自然地了解了每一个人。
此人,心计深之!
我跳下马车,就往雪原之下而去。
“赢姑娘去哪儿?”
“去冰湖找十三。”
我估摸着是因为贺十三娘自小在沙漠长大,少食鱼虾,因此对这些水物便喜爱多了些。
雪原之下,有一汪湛蓝的冰湖,厚厚的冰层之下,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