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梅林还泛着冷香,吴恨踩着枯枝往山下走,鞋跟碾碎一片霜花。
林七夜走在他右边,剑鞘擦过灌木丛,惊起两只夜枭。
"你说迦蓝怎么还没到?"吴恨摸出块烤红薯,皮儿都凉了,
"昨儿在镇魔司说好了在山脚碰头,该不会被老张头的炉火烧迷糊了?"
林七夜抬头看月亮。
月亮被云遮了半张,像块被咬过的月饼:
"她要是敢迟到,你能把老张头的铁匠铺拆了。"
"那倒不至于。"吴恨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
"就是老张头那徒弟手太潮,上次给我修刀,刀鞘都钉反了。"
话音刚落,山坳里传来马蹄声。
三盏气死风灯晃过来,
灯影里露出个穿青布裙的姑娘——迦蓝单手挽着缰绳,
另一只手拎着个布包,发梢沾着星子似的霜。
"让你们等了。"她翻身下马,把布包甩给吴恨,
"老张头说陨铁要淬七遍寒潭水,最快得三天。"
吴恨接过布包,里面是三个油纸包的酱牛肉:"三天?”
“够天狐那老东西喝壶茶的。"
"天狐的事梅林没跟你们说全。"
迦蓝摸出火折子点了盏灯,暖黄的光映着她眼尾的红痣,
"我在镇魔司翻了古籍——暗魔不是活物,是怨气凝成的。”
“天狐捏碎的那张符,是用他自己的狐血画的引魔符。"
林七夜的手搭在剑柄上:"引魔符能引多少?"
"不多。"迦蓝从马背上取下个竹筒,倒出把碎玉,
"但暗魔会吃怨气。”
“你们杀的荒兽越多,它长得越快。"
吴恨把酱牛肉塞给林七夜,
自己撕了块塞进嘴里:"所以梅林说的'心',其实是让我们别给暗魔下嘴的机会?"
"是这个理。"迦蓝把碎玉收进袖袋,
"我还问了司里的老司正——暗魔最怕'执念'。
你越想护着谁,它越啃不动你。"
林七夜突然停住脚。
前面的路被棵老槐树拦住,树杈间挂着串铜铃,风一吹叮当响。
他伸手摸了摸树干,指尖沾了层黑灰:"有人来过。"
吴恨凑过去闻了闻:"是暗魔?"
"不像。"
迦蓝蹲下来,用灯照着地面,
"这灰里有朱砂味——是镇魔司的封灵咒。"
她抬头看树杈,铜铃底下系着张黄纸,"符咒被撕了半张,剩下的......"
她眯起眼,"写的是'止怨'。"
林七夜抽出半寸剑,寒光扫过黄纸:"止怨咒是镇冤魂的,怎么会在这儿?"
"可能有人想引暗魔来。"吴恨把最后一口酱牛肉咽下去,
"或者......"他盯着树后忽明忽暗的影子,
"有人想试试我们的'心'。"
风突然转了方向。
铜铃撞得更响,林七夜的剑"嗡"地一声出鞘三寸。
迦蓝拽住他的袖子:"别急——那影子是我拴的引路灯。"
她从怀里摸出个木雕的小狐狸,
"刚才路过土地庙,看香案上落了灰,顺手添了把香。"
吴恨乐了:"你倒会哄土地公。"
"哄人总比哄荒兽容易。"迦蓝把小狐狸塞回怀里,
"走快点吧,镇魔司的更夫该敲五更了。"
三人重新上路时,月亮彻底钻出云层。
吴恨望着迦蓝的背影,她青布裙角沾着草屑,发辫上还挂着片梅林的叶子。
他摸了摸怀里的陨铁,
凉得像迦蓝刚才递给他的酱牛肉——都是暖过又放凉的,
可咬在嘴里还是甜的。
"迦蓝。"他突然开口。
"嗯?"
"要是暗魔真来了......"吴恨踢飞块石子,
"你躲我身后。"
迦蓝没回头,只把灯举得更高些:"我躲你身后,谁帮你擦剑上的血?"
林七夜在前面低笑。
他的剑映着月光,淡金里的银线更亮了,像条活过来的小蛇。
山脚下的镇魔司己经能看见飞檐了。
更夫的梆子声"咚"地响起来,惊得迦蓝的马打了个响鼻。
吴恨把布包重新系紧,里面的陨铁硌着他的腰——不是疼,是踏实,
像有人在背后推了把,说"走,别怕"。
"到了。"林七夜说。
"到了。"吴恨应。
迦蓝把马缰绳甩给门房的老张,转头对两人笑:"先去膳房喝碗热粥?
我让刘婶留了红枣的。"
"喝。"吴恨搓了搓手,
"喝完去看老张头徒弟铸剑——他要是再钉反刀鞘,我就让他把陨铁淬八遍寒潭水。"
林七夜跟着往膳房走,剑在鞘里轻轻颤,像在应和什么。
月光落下来,把三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长过了镇魔司的影壁,长过了梅林的山头,长过了天狐扔狐狸面具的夜空。
暗魔要来?
那就来吧。
反正他们的"心",早被陨铁里的气填满了。